第五十五章:北门血战失屏障,残部南撤护黎元
天边的鱼肚白刚染透云层,黑风岭方向就滚来一阵闷雷似的马蹄声——不是春日里唤醒万物的惊雷,是巴图麾下三千狼骑营踏地的震响,像一头从冬眠中苏醒的巨兽,每一步都带着撕裂大地的力道,正朝着徐州北门疾驰而来。晨雾还没散尽,像一层薄纱裹着城郭,远处的尘土却先翻涌起来,褐黄色的烟柱裹着凛冽的杀气,在灰白的天幕下拖出两里多长的尾迹,连空气都仿佛被马蹄声震得发颤,城墙上凝结的霜花竟簌簌往下掉。
周铁山站在北门城头,玄铁铠甲的甲片上凝着一层薄霜,霜花沾着昨夜未干的血渍,结成暗红的冰粒。他左手按在马刀的鲨鱼皮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右手搭在垛口上,粗糙的掌心磨得城砖发白。他眯着眼望向尘土来处,视线穿透晨雾,能隐约看到黑点点的骑兵队列——前排是举着圆盾的先锋,后排是挎着箭囊的射手,像一条黑色的长蛇,正以摧枯拉朽之势逼近。城墙上的火铳手们都屏住了呼吸,十七杆老旧的火铳架在垛口上,枪管因常年使用而泛着哑光,有的枪管还歪着,显然是之前战斗中撞坏的;弓箭手们将箭搭在弓弦上,右手紧攥着箭尾,指节发白,箭囊里浸了油的火箭已点燃引线,火星在晨风中微微颤动,像濒死的飞蛾,只待一声令下。
“将军,您瞧!明军还在城头摆样子!”阿古拉策马跑到巴图身边,马蹄溅起的泥点沾在他的黑色皮靴上。他是巴图的贴身亲兵,脸上留着一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那是去年跟明军作战时留下的,说话时刀疤会跟着嘴角歪动,语气里满是不屑,“就凭他们那几十号人,几杆连准头都没有的破火铳,也想挡咱们狼骑营?等咱们冲过去,定能把他们砍得落花流水,连徐州城的门槛都给掀了,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巴图勒住马缰绳,胯下的黑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刨了刨地面,溅起的泥块落在阿古拉的马腿上。他穿着镶铁的黑色皮甲,甲片边缘用银线绣着狼纹,胸前绣着狰狞的白狼头,狼眼用红玛瑙镶嵌,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像两团燃烧的鬼火。他拔出腰间的弯刀,刀身在晨雾里划过一道寒光,刀刃上还沾着昨晚烤肉的油星,在阳光下闪着腻人的光:“火箭为号,全军冲锋!拿下徐州城,城里的牛羊归你们,女人归你们,金银财宝也归你们!谁先冲进城,赏十头肥羊,再赏两个汉人奴隶!”
“咻——”一支裹着麻布的火箭从巴图身后射出,箭杆上绑着浸油的麻绳,划破灰白的天际时,麻绳燃烧的火星拖着长长的尾迹。火箭在半空中炸开一团橙红的火光,像一颗坠落的流星,照亮了鞑子们狰狞的脸。火光刚灭,三千狼骑营就像脱缰的野马,齐声发出刺耳的呼哨——那是狼嗥般的声音,在晨雾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他们朝着北门冲来,马蹄声瞬间变得密集,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城墙上的砖块竟跟着“嗡嗡”作响。马背上的鞑子挥舞着弯刀,有的举着圆盾,有的背着弓箭,嘴里喊着“杀!抢!”的口号,杀气顺着风飘过来,连城墙上的狗尾草都仿佛蔫了几分,耷拉着脑袋。
“开火!”周铁山一声令下,声音在晨雾里炸开,像一块石头砸进冰面。城墙上的火铳同时响起,“砰砰砰”的枪声此起彼伏,硝烟味裹着铅弹的热浪,朝着狼骑营飞去。冲在最前面的三个鞑子应声倒地——左边那个被铅弹射中胸口,身体往后一仰,从马背上摔下来;中间那个被射中马腿,马受惊扬起前蹄,把他甩在地上;右边那个运气差些,铅弹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却刮断了他的颈动脉,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出来,溅得后面的鞑子满脸都是。受惊的马嘶鸣着原地打转,挡住了后面的骑兵队列,鞑子们骂骂咧咧地用马鞭抽打着马,想把挡路的马赶开,混乱中又有两个鞑子被挤下马背。
可狼骑营的人数实在太多,倒下三个,又有十几个冲上来。他们骑着西域来的快马,马腿比明军的战马长半尺,速度也快上一截,眨眼间就冲到了城前的壕沟边。这壕沟是昨晚柳芽带着二十多个义士连夜挖的,有两丈宽、一丈深,沟底埋着削尖的松木,木头上涂着乌头毒,毒汁在晨雾里泛着暗绿色的光。可鞑子根本不管这些,有的直接策马跃过壕沟,马蹄落在城墙下的土地上时,溅起的尘土里还裹着沟底的松木碎屑;有的举着圆盾,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冲——尸体堆在沟边,像一座小山,鞑子们踩着尸体的胸膛、脑袋,手里的弯刀朝着城墙上的明军砍来,刀风刮得垛口上的杂草乱颤,甚至有几片草叶被刀风削断,飘落在周铁山的铠甲上。
“弓箭手,放箭!”柳芽趴在垛口边,朝着城下大喊。他穿着件染血的靛蓝短褂,褂子的左袖被刀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包扎的麻布,腰间的“明”字匕首露着半截刀鞘,刀柄上缠着防滑的麻绳。他的脸上沾着些黑灰,那是昨晚烧火时蹭的,却依旧眼神锐利,像鹰一样盯着冲来的鞑子,连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城墙上的弓箭手们同时松开弓弦,箭雨朝着鞑子飞去——有的弓箭手专门射马腿,有的瞄准鞑子的咽喉,有的则射向鞑子的眼睛。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壕沟里很快就堆满了尸体和伤马,有的马还在挣扎,马蹄踢打着尸体,发出“噗噗”的闷响。血腥味混着马粪味、汗臭味,顺着风飘到城墙上,让人胃里发紧,有个年轻的弓箭手忍不住干呕起来,却还是咬着牙继续搭箭。
张屠户坐在城头的木板上,木板下垫着稻草,稻草被他的体重压得扁扁的。他的断腿用松木夹板固定着,夹板上缠着三层青布,布上还沾着陈老三熬的草药汁,泛着黄绿色的痕迹。他怀里抱着一捆箭,箭杆是桦木做的,表面打磨得光滑,箭尾的羽毛有些凌乱,却是他昨晚连夜整理出来的。他左手撑着城墙,右手不停地把箭递给身边的弓箭手——那是个叫王小五的小伙子,才十七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射箭的手却很稳。“快!再快些!别让鞑子爬上来!”张屠户的声音有些沙哑,昨晚他帮着搬粮草,熬到了后半夜,却依旧精神紧绷。王小五的箭射完了,他立马递过去三支,手指被箭杆磨得发红,甚至渗出血珠,却丝毫不在意。看到有鞑子举着梯子往城墙上爬,他还会捡起身边的石头,朝着鞑子的脑袋砸去——石头不大,却能砸得鞑子脑袋发懵,拖延片刻时间。
马大爷带着赵老栓、孙木匠几个义士,在城墙上搬运石头和滚木。马大爷已经六十四岁了,头发花白,却依旧腰杆挺直,只是额头的皱纹里积着尘土,看起来有些憔悴。他扛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石头表面凹凸不平,边缘还沾着青苔,压得他的肩膀往下沉,脚步有些踉跄,却还是咬着牙走到垛口边,朝着城下的鞑子砸去:“狗鞑子!敢来抢咱们的家,我砸死你们!让你们知道咱们汉人不是好欺负的!”石头砸中了一个鞑子的脑袋,那鞑子戴着皮帽,却还是被砸得头破血流,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下来。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后面冲来的马蹄踩中胸膛,闷哼一声,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瘪下去,鲜血溅到了马大爷的粗布裤腿上。马大爷却只是抹了把脸——把溅到脸上的血沫擦掉,又转身去搬下一块石头,嘴里还念叨着:“老婆子,你看着,我替你报仇了,这些狗鞑子,没一个好东西!”
可鞑子实在太多了,像潮水一样一波波涌来,前浪刚退,后浪又起。有的鞑子举着圆盾挡住箭雨,盾面上插满了箭,却依旧往前冲;有的搭着人梯往上爬,下面的鞑子托着上面的人,上面的人手里握着弯刀,就等着爬上城头发起进攻。很快就有五个鞑子爬上了城墙,最前面那个满脸胡茬的鞑子,下巴上还沾着血渍,刚站稳就挥舞着弯刀朝着王小五砍去。王小五躲闪不及,胳膊被砍中,鲜血瞬间喷了出来,手里的弓也掉在了地上。他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捡起地上的短刀,朝着鞑子的腿刺去,虽然没刺中要害,却也逼得鞑子后退了两步。城墙上很快就展开了近身肉搏,刀光剑影里,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人的怒骂声、马的嘶鸣声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谁是谁,只能看到鲜血不停地溅在城墙上、地上,染红了每一寸土地。
周铁山挥舞着马刀,刀身是精铁打造的,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他砍倒了一个爬上城墙的鞑子——那鞑子穿着黑色皮甲,胸前绣着狼头,却被周铁山一刀划开了喉咙,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流进他的衣领里。周铁山却丝毫不在意,随手抹了把脸,又朝着下一个鞑子冲去。这个鞑子比之前的都要强壮,身高八尺,膀大腰圆,举着圆盾挡住马刀,另一只手的弯刀朝着周铁山的肚子刺来。周铁山侧身躲开,马刀顺着盾缝砍进去,刚好砍中鞑子的手腕——那鞑子的手腕粗得像树干,却还是被马刀砍得深可见骨。鞑子惨叫一声,弯刀掉在地上,周铁山趁机补上一刀,刀身从鞑子的胸口穿过,鞑子倒在地上,身体还在抽搐,嘴里吐着血沫,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周铁山,满是不甘。
柳芽也拔出了腰间的“明”字匕首,匕首的刀刃是玄铁做的,刻着细小的花纹,是他爹临终前留给她的。他和一个年轻的鞑子缠斗在一起,这鞑子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下巴上刚长出些绒毛,却下手狠辣,弯刀朝着柳芽的胸口刺来,没有丝毫犹豫。柳芽弯腰躲开,匕首朝着鞑子的膝盖刺去——他知道,鞑子骑马惯了,膝盖受伤就很难再战斗。鞑子吃痛跪倒在地,膝盖上的鲜血顺着裤腿流下来,浸湿了地上的稻草。柳芽趁机将匕首划向他的喉咙,鞑子的鲜血喷了他一身,温热的液体顺着衣领流进衣服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看着鞑子倒在地上,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和这鞑子年纪相仿,却因为战争成了敌人,可很快,这情绪就被愤怒取代,他捡起鞑子的弯刀,朝着下一个冲上来的鞑子砍去。
可明军的人数实在太少了,算上义士也只有一百三十多人,而狼骑营有三千人,是他们的二十多倍。加上卧牛山的援兵还没到——之前派去报信的小五和赵小虎,到现在还没回来,没人知道他们是不是遇到了危险——明军很快就体力不支。有的义士胳膊被砍伤,却依旧咬着牙战斗;有的火铳手没了弹药,就用火铳当棍子,朝着鞑子的脑袋砸去;有的弓箭手箭射完了,就捡起地上的石头,继续抵抗。一个瘦高的鞑子趁着周铁山不注意,从背后偷袭,他穿着灰色的皮甲,手里的弯刀朝着周铁山的后背砍来,刀风刮得周铁山的头发都飘了起来。“周队长,小心!”吴石头大喊一声,他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脸上还带着些雀斑,之前被鞑子砍伤了肩膀,伤口还在流血,却依旧咬着牙冲过来,挡在周铁山面前。马刀砍中了吴石头的后背,从肩膀一直划到腰际,伤口深可见骨,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粗布褂子,像一朵盛开的血花。
周铁山回过头,眼里满是怒火,那怒火像燃烧的火焰,几乎要把他的眼睛烧开。他朝着瘦高鞑子冲过去,马刀一挥,砍中了鞑子的脑袋,鞑子的头颅滚落在地上,眼睛还睁着,满是惊恐。周铁山赶紧扶起吴石头,声音有些发颤,那是他第一次在战斗中失态:“石头,你怎么样?撑住!陈老三还在营寨里等着给你治伤,他的草药很灵,一定能治好你!”
吴石头靠在周铁山怀里,脸色越来越苍白,像一张白纸,没有丝毫血色。他喘着气,嘴角流着血,却还是笑了笑,那笑容很虚弱,却带着坚定:“周队长,我没事……还能打……”他说着,想举起手里的短刀,可胳膊却不听使唤,刚抬起一半就垂了下去。他的眼睛还望着徐州城的方向,望着营寨的位置,那里有他的爹娘,有他的兄弟姐妹,可很快,他的眼睛就失去了神采,再也没了动静,身体也软了下去,靠在周铁山的怀里,像睡着了一样。
就在这时,城下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巴图带着一队精锐,用撞木撞开了城门的拒马。拒马是用松木做的,上面钉着尖铁,有一丈高、两丈宽,是昨晚刘铁匠带着十几个弟兄连夜做的,却还是挡不住鞑子的冲击。撞木是用两人合抱的槐树做的,上面裹着铁皮,二十多个鞑子抱着撞木,朝着拒马撞去,撞了三次才撞开一个大口子。城门被撞开后,鞑子们蜂拥而入,手里的弯刀朝着营寨的方向冲去,沿途还砍杀来不及躲闪的百姓——有个老奶奶抱着孙子,想躲进巷子里,却被鞑子一刀砍中脑袋,祖孙俩都倒在了地上;有个年轻的汉子想保护妻子,却被鞑子们围起来,乱刀砍死。惨叫声从城里传来,像针一样扎在城墙上的明军心里,让他们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兵器,眼里的怒火更盛。
周铁山看着越来越多的鞑子涌入城内,心里一沉——他知道,北门守不住了,再坚持下去,不仅救不了百姓,还会让弟兄们都丧命在这里。他朝着柳芽大喊,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柳芽!赶紧组织百姓和弟兄们往南门撤!我来断后!别管我,先把百姓安全送走!”
柳芽心里一急,他刚砍倒一个爬上城墙的鞑子,手里的匕首还在滴着血,听到周铁山的话,赶紧跑过来,脸上满是焦急:“周队长,要撤一起撤!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下!鞑子人多,你一个人根本挡不住,只会白白送死!咱们一起走,一起保护百姓!”
“没时间了!”周铁山推着柳芽往营寨的方向走,他的手因为用力而发抖,指甲都掐进了柳芽的胳膊里,“百姓们还在营寨里等着,你得把他们安全送到南方!我自有办法脱身,我熟悉徐州城的地形,能从巷子里绕到南门跟你们汇合!快!再晚就来不及了,鞑子就要冲到营寨了!”
柳芽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咬了咬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他知道,自己一旦哭了,就再也没力气组织百姓撤退了。他朝着周铁山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坚定:“周队长,你一定要活着跟我们汇合!我们在南门等你,你要是不来,我们就一直等!”说完,他转身朝着营寨的方向跑去,脚步飞快,像一阵风。马大爷、刘铁匠、小张等人也跟着柳芽——刘铁匠还扛着一把没来得及做完的拒马,拒马的尖铁上还沾着木屑;小张手里拿着他爹留下的短刀,那是他爹生前用的,刀鞘上刻着“保家卫国”四个字,他一边跑一边回头望,担心周铁山的安危,眼睛里满是担忧。
营寨里的百姓听到要撤,没有慌乱——他们经历了鞑子的烧杀抢掠,早就知道慌乱没用,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活下去。张婆婆抱着她的旧纺车,纺车上还缠着半卷纱线,那是她攒了半年才纺出来的,准备给孙子做件新衣服。她走得慢,腿有些瘸,孙木匠见状,赶紧放下手里的工具箱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胳膊:“张婆婆,您慢点走,我扶着您,咱们不急,总能跟上队伍。”张婆婆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感激:“好孩子,辛苦你了,要不是你们这些义士,我们这些老骨头早就死在鞑子手里了。”
刘掌柜扛着家里仅剩的两袋粮食,袋子上还印着“恒丰粮店”的字样,那是他的心血,虽然粮店被抢了,可这两袋粮是他藏在地窖里才保住的。他看到邻居李爷爷拄着拐杖,走得颤颤巍巍,赶紧放下粮食跑过去,半扶半架着李爷爷:“李大爷,我扶您走,粮食我等会儿回来拿,您的身子要紧。”李爷爷感动得眼眶发红:“老刘,你这是何苦,粮食是你的命根子啊!”刘掌柜笑了笑:“命根子再好,也不如人重要,咱们活着,才有机会把粮店再开起来。”
妞妞的娘抱着妞妞,手里还提着个布包,里面装着妞妞的衣服、玩具,还有一小块红糖糕——那是妞妞昨天没吃完的,舍不得扔。妞妞趴在娘的肩膀上,小脑袋靠在娘的脖子上,小声问:“娘,咱们要去哪里呀?还能回咱们家吗?咱们家的小花猫还在吗?”妞妞娘摸了摸妞妞的头,声音有些哽咽,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能,咱们只是暂时离开,等打跑了鞑子,就回来找小花猫,好不好?到时候娘再给你做红糖糕,做一大块。”妞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抱着娘的脖子,不再说话。
周铁山带着剩下的三十多个弟兄,在北门和鞑子缠斗。他的马刀已经砍卷了刃,刀刃上布满了缺口,像锯齿一样,可他依旧挥舞着,每一刀都朝着鞑子的要害砍去。他的身上也添了不少伤口——左臂被弯刀划了一道深口子,鲜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滴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小血点,他用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却依旧止不住血;右腿被箭射中,箭头还留在肉里,每跑一步都疼得钻心,可他不敢停下,一旦停下,就会被鞑子砍成肉泥。
郑铁蛋、李栓等弟兄也都拼尽了全力。郑铁蛋是个矮壮的汉子,胳膊比常人粗一圈,他的腿被鞑子的箭射中,箭杆从膝盖穿过,鲜血染红了他的裤腿,他却依旧拄着短刀站起来,朝着鞑子冲去,嘴里喊着:“狗鞑子!来啊!老子不怕你们!”他砍倒了一个鞑子,却被另一个鞑子从侧面偷袭,弯刀砍中了他的胸口,他倒在地上,却依旧伸出手,朝着鞑子的腿抓去,想拖一个垫背的。
李栓是个火铳手,他的火铳早就没了弹药,枪管也被鞑子的弯刀砍弯了,他就用火铳当棍子,朝着鞑子的脑袋砸去,火铳杆都被砸断了,他又捡起地上的断刀,继续战斗。有个鞑子朝着他的后背砍来,他没来得及躲闪,后背被砍中,鲜血瞬间流了出来,他却依旧转过身,朝着鞑子的喉咙刺去,虽然没刺中,却也逼得鞑子后退了几步,为身边的弟兄争取了时间。
可鞑子实在太多了,像蚂蚁一样涌上来,弟兄们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下周铁山一个人。他拄着马刀,艰难地站直身体,身上的铠甲都被鲜血染红,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鞑子的血,脸上也沾着血和尘土,看起来狼狈不堪,却依旧眼神坚定,像一棵不倒的青松。
巴图骑着马,慢慢走到周铁山面前,他的皮甲上沾着些血渍,有的已经干透,变成了暗褐色,手里的弯刀还在滴着血,滴在地上,发出“滴答”的声响。他冷笑一声,声音像冰碴子,刺得人耳朵疼:“明军的小队长,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了,投降吧!我可以饶你一命,让你跟着我当奴隶,给我喂马、烤肉,总比死了强!你要是不投降,我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挂在徐州城的城门上,让所有人都看看,反抗咱们狼骑营的下场!”
周铁山抬起头,嘴角流着血,却依旧冷笑,那笑容里满是不屑:“我是大明的兵,绝不会向你们这些烧杀抢掠的鞑子投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以为你们占了徐州城就了不起,总有一天,会有人把你们赶出中原,让你们血债血偿!你们烧了百姓的房子,抢了百姓的粮食,杀了百姓的亲人,这笔账,总有一天会算清楚!”
巴图脸色一沉,眼里闪过一丝杀意,那杀意像寒冬的冰雪,让人不寒而栗。他举起弯刀,朝着周铁山的脑袋砍来,刀风刮得周铁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周铁山赶紧躲闪,可他已经体力不支,身体跟不上反应,还是被弯刀划伤了胳膊,伤口又深了几分,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袖。就在这危急时刻,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是卧牛山的援兵到了!
李大哥带着八百多个弟兄,骑着快马,手里的火铳朝着鞑子开火,“砰砰”的枪声在远处响起,像一阵惊雷。李大哥是卧牛山的头领,他穿着件粗布铠甲,铠甲上缝着几块补丁,手里拿着一把大刀,刀身是他自己打造的,虽然不如鞑子的弯刀锋利,却依旧寒光闪闪。他朝着巴图大喊,声音像洪钟一样响亮:“狗鞑子!敢欺负咱们徐州城的人,我李老三跟你们没完!赶紧把徐州城还给我们,不然老子把你们一个个都砍了,扔去喂狗!”
巴图见状,心里一慌——他没想到明军还有援兵,而且人数还不少。他担心被援兵包围,到时候不仅拿不下徐州城,还会损失惨重。他赶紧下令,声音有些急促:“撤!先撤回黑风岭!等咱们休整好了,带上更多的弟兄,再回来收拾他们!”鞑子们听到命令,纷纷往后撤,有的还不忘抢走身边的牛羊,有的则把受伤的同伴拖上马背,混乱中,不少鞑子被自己人踩伤,惨叫声、怒骂声混在一起,场面一片狼藉。
周铁山趁机朝着南门的方向跑去,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重,每跑一步,伤口就疼得钻心,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浸湿了他的头发。可他不敢停下,生怕被鞑子追上,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到南门,跟柳芽、百姓们汇合,带着他们安全离开徐州城。
柳芽带着百姓和弟兄们,已经走到了南门。南门的守卫是两个年轻的义士,一个叫王小六,一个叫赵小虎,他们是之前派去卧牛山报信的,因为路上遇到了鞑子的小股部队,耽误了时间,回来时刚好遇到柳芽带着百姓撤退。看到柳芽他们,王小六赶紧打开城门,还搬开了门口的沙袋,赵小虎则警惕地望着北门的方向,手里握着短刀,随时准备战斗。
柳芽回头望了望北门的方向,心里满是担忧,手紧紧攥着腰间的匕首,指节都泛白了。他不停地在心里祈祷:周队长,你一定要平安过来,千万别出事!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南门跑来——是周铁山!他的身上满是伤口,走路一瘸一拐,却依旧在努力奔跑。
“周队长!”柳芽大喊一声,朝着周铁山跑过去,王小六、赵小虎也跟着跑过去,一起扶住周铁山。周铁山跑过来时,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脸色苍白得像纸,他扶着城门,喘着粗气,声音虚弱却依旧清晰:“快……快关门……鞑子可能会追过来……别让他们……追上百姓……”
柳芽赶紧让王小六、赵小虎关上城门,然后扶着周铁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周铁山的铠甲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周队长,你没事就好!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跟百姓们交代啊!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周铁山笑了笑,声音有些虚弱,却带着一丝欣慰:“我没事……答应你的……就不会食言……咱们赶紧走……别让鞑子追上……”
柳芽扶着周铁山,和百姓们一起往南方走。夕阳渐渐西下,橘红色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条蜿蜒的巨龙。徐州城的轮廓在远处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视线里,可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他们不是逃跑,是为了保存实力,是为了保护百姓,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把鞑子赶出中原,收复失去的家园。
队伍里,张屠户坐在马背上,他的断腿用布条固定着,手里攥着一根短棍,用来支撑身体。他望着徐州城的方向,眼里满是坚定,声音沙哑却有力:“柳芽哥,周队长,等我腿好了,我还跟着你们,一起打鞑子!我要亲手砍了巴图,为我那被烧了的屠户铺报仇,为徐州城死去的百姓报仇!”
柳芽点了点头,他擦了擦眼泪,眼里满是希望,声音带着坚定:“一定会的!咱们往南方走,去投靠淮安府的明军,那里有咱们的大部队,有足够的兵器和粮食。等咱们联合起来,有了足够的兵力,有了足够的兵器,总有一天,咱们会打回来,把鞑子赶出徐州城,赶出中原,让百姓们重新过上太平日子!”
周铁山望着队伍里的百姓,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牙牙学语的孩子,有受伤的弟兄,还有眼神坚定的义士。他心里满是愧疚,觉得是自己没守住徐州城,让百姓们流离失所,可他也更加坚定:“我一定会保护好大家,不让大家再受鞑子的欺负!就算拼了我的命,也要让大家安全到达淮安府,找到咱们的大部队!咱们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报仇的机会!”
队伍继续往南方走,夜色渐渐降临,黑色的天幕像一块厚重的布,慢慢覆盖了大地。他们举着火把,火把是用松枝和麻布做的,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声响,火星在黑暗中跳跃,像一颗颗小小的星星。火光在黑暗中摇曳,把每个人的脸照得通红,像一条长长的火龙,在荒芜的田野上前行。虽然失去了徐州城,但他们没有失去希望,因为他们知道,只要人还在,只要心还齐,就有收复家园的那一天。
远处的徐州城里,巴图正站在北门城头,望着南方的火把,火把的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像一条蜿蜒的火龙。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那笑容里满是残忍:“想跑?没那么容易!等我休整好了,就带着弟兄们追上去,把你们一个个都砍了,让你们知道,反抗咱们狼骑营的下场!徐州城是我的,这片土地也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可他不知道,这支南撤的队伍里,藏着多少坚定的眼神,藏着多少复仇的决心。他们就像一颗颗种子,虽然暂时被风吹到了南方,却会在那里生根发芽,等到时机成熟,就会长成参天大树,掀起一场更大的风暴,将鞑子彻底赶出中原。而这场风暴,正在南方等着巴图,等着所有烧杀抢掠的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