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甜糕·第一次分享食物与秘密
那脚步声沉稳、稀疏，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从揽珍轩深处的黑暗中弥散开来，精准地封堵了所有可能逃离的路径。来的不止一人，他们彼此间保持着默契的沉默，行动间几乎听不见衣袂摩擦之声，这是极高明的潜行术，绝非普通宫廷侍卫。
萧烬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至极限，方才因萧灼而产生的一丝恍惚和柔软荡然无存。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狼，眼神锐利如冰锥，迅速将萧灼往自己身后一拉，用身体挡住了她大半身影。
这个动作近乎本能，甚至快于她的思考。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萧烬微微一僵，但此刻强敌环伺，已容不得她细想。
萧灼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小手却下意识地更紧地攥住了她的衣袖，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夜行衣传来，带着细微的颤抖。她没有惊呼，只是屏住了呼吸，苍白的小脸仰望着萧烬紧绷的侧脸，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却也有一丝奇异的、依赖于保护者的微光。
“别出声。”萧烬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是她在无烬城训导下属时才用的语气。
萧灼立刻用力点头，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黑暗中的脚步声停了。似乎就在十步开外，隔着几排高大的书架。对方也没有立刻行动，像是在评估，在观察。一种猫捉老鼠般的、令人窒息的对峙在寂静中蔓延。
萧烬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毫无胜算，对方气息绵长，显然是内力深厚的高手，人数未知。带着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甚至病弱的萧灼，突围的可能性为零。
唯一的生机，或许在于对方的目标似乎并不是立刻格杀？否则刚才就有机会发动袭击。
或者……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萧灼？自己只是意外撞入的倒霉鬼？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沙哑，明显经过刻意改变的嗓音从黑暗深处传来，打破了死寂：“殿下，夜已深，此地不宜久留。请随我等回去。”
目标是萧灼！他们想带走她！
萧烬的心猛地一沉。是宫里其他势力的人？还是……冲着她来的？用带走萧灼作为诱饵或威胁？
萧灼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些，她往前微微探了探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保持着镇定：“你……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我不跟你们走！”
那沙哑的声音似乎低笑了一下，带着一丝令人不适的黏腻感：“殿下莫怕，是陛下担心您的安危，特命我等前来护卫。请您莫要让属下为难。”
谎言！萧烬瞬间判断。如果是皇帝派来的人，绝不会用这种藏头露尾的方式，更不会带着这样若有似无的杀气。而且，皇帝若知萧灼在此，派来的必然是明面上的侍卫或影卫，而非这等鬼祟高手。
萧灼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小手更加用力地攥紧萧烬，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胳膊里。她没有再回答对方，而是仰头看着萧烬，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求救的意味。
信任。一种毫无理由的、基于一模一样面孔而产生的脆弱信任。
萧烬深吸一口气。不能等对方失去耐心强行出手。
她忽然动了。
并非攻击，也非逃离。她猛地蹲下身，一把将地上那块被萧灼放在那里、她只咬了一小口的荷花酥捡了起来，迅速塞回萧灼手里，然后凑到她耳边，用气声急速低语：“拿着！等一下我喊跑，你就往门口方向跑，别回头！大声喊‘救命’，越大声越好！”
萧灼愣住了，握着那块微温的点心，茫然地看着她。
“听见没有！”萧烬语气急促，带着一丝焦灼。
萧灼下意识地点头。
就在这时，黑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失去了几分耐心：“殿下，若再迟疑，就别怪属下失礼了。”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的掌风毫无征兆地破开黑暗，直袭萧烬面门！并非致命，意在擒拿或逼退！对方果然主要目标是萧灼，试图先清除她这个意外的“障碍”！
就是现在！
萧烬眼中寒光一闪，不退反进，瘦小的身体如同灵猫般猛地向前一窜，并非硬接，而是险之又险地擦着那掌风边缘掠过，同时右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微银光闪电般射向掌风来处的黑暗！
“嗤”的一声轻响，像是针尖没入了什么软物。
黑暗中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竟然有如此刁钻狠辣的反击！
“跑！”萧烬用尽全力，对着身后的萧灼嘶声喊道！
萧灼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转身就朝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一边跑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尖利嗓音大喊：“救命！有坏人！救命啊——！”
女孩惊恐的呼救声在寂静的密库中骤然炸开，显得格外刺耳。
“废物！”黑暗里那沙哑声音怒斥一声，似乎是对同伴失手的不满。紧接着，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书架后扑出，一道直追逃跑的萧灼，另一道则凌厉地攻向萧烬，掌风呼啸，显然不再留手！
萧烬牙关紧咬，她知道自已绝挡不住多久。她的目的只是制造混乱，为萧灼争取一线生机！她利用身材矮小的优势，如同滑不留手的游鱼，在书架间穿梭躲避，不时弹出袖中暗藏的细小毒针阻挠对手。她的攻击无法对高手造成致命伤，却足够刁钻恶心，有效地拖慢了对方的速度。
追向萧灼的那人速度极快，几步之间就已逼近。
眼看那带着劲风的手就要抓住萧灼的后心——
“放肆！”
一声清冽冰冷的断喝，如同玉石交击，骤然从密库入口方向传来！
伴随着喝声，一道更为迅疾、更为磅礴的掌力后发先至，精准地轰向那只抓向萧灼的手！
“嘭！”
一声闷响，气劲四溢！
追击萧灼的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震得踉跄后退，撞翻了一座书架，发出巨大的轰响。
尘埃弥漫中，一道修长的身影挡在了吓得瘫软在地的萧灼身前。
来人穿着宫廷女官的服饰，年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面容清秀却冰冷如霜，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强大而内敛的气息。她的目光扫过吓得小脸惨白、泪眼婆娑的萧灼，确认她无碍后，立刻冷冷地投向场中另外两名不速之客。
“皇家禁地，岂容尔等鼠辈撒野！”女官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
那两名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会突然杀出如此高手，互相对视一眼，眼神惊疑不定。他们能感觉到，这位女官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
“走！”那沙哑声音当机立断，低喝一声。两人毫不恋战，身形急退，如同融入阴影的蝙蝠，迅速朝着密库深处遁去，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女官并未追击，她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公主。她快步上前，扶起瑟瑟发抖的萧灼，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难掩严厉：“殿下，您怎可深夜独自来此？若是出了差错，让奴婢如何向陛下和娘娘交代？”
萧灼惊魂未定，扑进女官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云、云姑姑……有坏人……他们要抓我……”
被称作云姑姑的女官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如电般扫过四周，最后落在了依旧保持戒备姿态、紧贴书架阴影站立的萧烬身上。
当她的目光触及萧烬的脸时，即便是以她的冷静，瞳孔也是猛地一缩，脸上瞬间掠过极度震惊的神色，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深的审视和警惕。
“你是谁？”云姑姑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将萧灼护得更紧，目光锁死在萧烬身上，仿佛她比刚才那两个黑衣人更加危险。“为何与殿下容貌如此相似？潜入禁宫有何目的？”
萧烬没有回答。她看着被妥善保护起来的萧灼，又看了看眼前这位实力高深莫测的女官，心中念头急转。任务已经不可能完成，行踪彻底暴露，此地绝不能久留。
她最后看了一眼在女官怀中抽泣、却依然透过泪眼偷偷望向她的萧灼，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迷茫，还有一丝未散的、对她的担忧和好奇。
萧烬猛地转身，没有丝毫犹豫，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朝着与黑衣人相反的另一侧黑暗深处掠去！
“站住！”云姑姑厉声喝道，似乎想追，但怀中的萧灼紧紧抓着她，让她无法立刻脱身。
就在萧烬身影即将没入黑暗的前一刻，萧灼忽然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你的点心！”她举起了手里那块已经被捏得有些变形的荷花酥。
萧烬的身影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地狼藉，惊魂未定的公主，面色凝重的女官，以及空气里尚未散尽的、一丝极淡的甜香和血腥气。
云姑姑看着萧烬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她低头看了看怀中还在啜泣的萧灼，柔声安抚道：“殿下莫怕，没事了。我们立刻回去。”
她抱起萧灼，快步向外走去，步伐沉稳，内心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那张脸……那张和长公主一模一样的脸……
深宫之中，一个被严守了多年的绝密，似乎终于因为某个意外的碰撞，而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而此刻的萧烬，在复杂的宫殿廊道间疯狂穿梭，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不仅仅是因为逃亡的紧张，更因为方才那短暂相遇所带来的一系列巨大冲击。
萧灼的眼泪，女官审视的目光，那半块没吃完的甜糕……
还有那伙明显冲着萧灼来的、训练有素的神秘人。
今夜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师父”所交代的任务范畴。
她怀里的那个绣着“灼”字的香囊，此刻烫得惊人。
她必须立刻离开皇宫，将今夜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以及那伙神秘人的出现，报告给“师父”。
但有一个念头，却不受控制地在她冰冷的心湖中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那个叫她“朋友”，请她吃点心，会因为她的出现而震惊好奇，也会因为她遇险而害怕担忧的“光”一样的女孩。
她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