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十七章:试药·楼主大人又一次被药倒
萧澈站在书房门口,望着药房方向,仿佛还能看见萧灼那狡黠灵动的笑容和晃眼的白玉瓶在空气中残留的虚影。
两瓶。
对比实验。
及时反馈数据。
这几个词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最终汇成一声长长的、饱含沧桑的叹息。他认命般地转身,踏入了弥漫着陈旧书卷和淡淡墨香的书房。
罢了,先处理正事。巫月教和碧血灵芝的优先级,显然远高于他个人的“试药苦难”。
玄字叁号和柒号很快奉命前来。这是两名气息沉稳、眼神精干的青年,是听雨楼中专门负责南疆一带情报的精英。他们对于在此地见到楼主似乎并不十分惊讶,显然自有特殊的联络通道。
没有多余的寒暄,萧澈直接将那张染血的布帛置于书案上。
“巫月教,碧血灵芝,禁地。”萧澈言简意赅,指尖点在那简陋的地图上,“我们需要所有相关信息,尤其是关于内部守卫换防规律、毒瘴薄弱期的验证、以及……教中是否有可用的‘旧钉’。”
叁号和柒号神色一凛,立刻上前仔细查看布帛上的信息。
书房内很快陷入了高效的忙碌。厚重的南疆地域志、江湖势力分布图、以及听雨楼加密的档案卷宗被迅速调阅、铺开。萧澈坐于主位,眸光锐利如鹰,快速过滤着纷杂的信息,不时发出简洁的指令。叁号负责交叉验证地理和瘴气信息,柒号则开始尝试以特定频率联系那些埋藏已久、甚至可能已被遗忘的暗桩。
时间在纸张翻动和低语交谈中悄然流逝。
日头渐高,阳光透过竹窗,在书案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萧澈全神贯注,将方才床榻间的旖旎与惊险暂时抛诸脑后。此刻的他,是运筹帷幄的听雨楼楼主,是指尖轻点便能搅动一方风云的情报巨头。南疆的迷雾在他面前仿佛被一层层拨开,虽然核心的巫月教禁地依旧笼罩在神秘与危险之中,但一条模糊的行动路线已开始在他脑中逐渐勾勒成形。
然而,就在他刚刚抓住一丝头绪,准备进行更深层次的推演时——
一股极其熟悉又万分恐怖的、细微的麻痹感,毫无征兆地从四肢百骸深处悄然泛起。
起初极其微弱,像是久坐后的血液循环不畅。
但萧澈的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瞬间就识别出了这感觉的来源——昨晚那碗“十全大补汤”的残余药效!它竟然还没被完全代谢掉?!而且似乎因为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和内力的不自觉运转,被重新……激活了?
不妙!
巨大的危机感轰然降临!
他试图强行压制,但那麻痹感如同附骨之疽,蔓延得极快,转眼间就变得清晰起来,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暖洋洋的舒适感,诱人沉沦。
“楼主?”正在汇报初步分析结果的柒号察觉到他的异样,停下了话语。
萧澈抬了抬手,想表示无事,却发现自己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慢了半拍。他努力维持着面部肌肉的稳定,试图用强大的意志力对抗这突如其来的“药效反扑”。
“无妨,继续。”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丹田内的内力已经开始有些滞涩,仿佛被裹进了一层温吞粘稠的蜜糖里。
叁号和柒号对视一眼,虽有些疑惑,但还是继续了下去。
可萧澈的注意力已经无法完全集中了。
那麻痹感越来越强,并非痛苦的禁锢,而是一种……让人浑身发软、思维放缓、只想找个地方舒舒服服躺下来的慵懒感。眼前柒号开合的嘴唇、叁号手指在地图上的移动,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柔光,慢了下来。
更可怕的是,昨晚出现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觉碎片,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蹦出来干扰他的思绪。
——书案上摊开的南疆地图里,一条蜿蜒的河流似乎扭动了一下,变成了一条正在打哈欠的巨蟒。
——窗外吹进来的风,听起来像是先皇陛下在他耳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指尖摸到的不是纸张,而是萧灼那头柔软光滑的长发……
萧澈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楚让他暂时清醒了半分,背后惊出一层冷汗。
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十全大补汤”!后劲也太足太诡异了!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
绝对不能在下属面前失态!
他强行凝聚开始涣散的精神,试图将那些荒谬的幻觉从脑子里驱逐出去,专注于眼前的战略分析。但他发现自己的思维像是陷入了泥沼,每一个念头都变得沉重而迟缓。
“……综上,望日子时,确为最佳潜入时机,但风险依然……”柒号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
萧澈努力聚焦视线,想看清地图上的标记,却觉得那些墨线都在跳舞。
“……已尝试联系‘藤萝’和‘石胆’,尚未回应……”叁号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不行了……快撑不住了……
萧澈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不由自主地想要往椅背上靠去。他最后的理智告诉自己,必须在彻底失态前结束这场会议。
他用尽最后一丝自制力,猛地站起身。
动作略显突兀,甚至带倒了一下身后的椅子。
叁号和柒号立刻停下,惊讶地看向他。
“今日……暂且到此。”萧澈的声音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药效侵蚀后的微哑和迟缓,“你们……继续按计划跟进。有消息,即刻回报。”
他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和残存的意志,维持着最后的风度,转身,步伐略显虚浮却强行稳定地走向书房门口。
叁号和柒号虽满心疑窦,但训练有素地躬身领命:“是,楼主。”
萧澈不敢回头,也不敢停留,快步走出书房,甚至有些仓促地替他们带上了门。
隔绝了下属探究的视线后,他靠在冰凉的竹廊壁上,长长地、带着颤音地吁了一口气。额角已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那可怕的、温柔又霸道的药力正在他体内疯狂叫嚣,瓦解着他的力气和神智。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柔软而扭曲,充满了不真实的色彩和幻听。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回到卧室,锁上门,一个人熬过去!绝对不能再让第二个人,尤其是萧灼,看到他这副样子!
他咬紧牙关,凭借着对山谷环境的熟悉和对危险的强烈规避本能,踉跄着朝卧室方向挪动。
一路上,他看那晒太阳的花猫像只打盹的老虎,看那摇曳的竹影像是万千窥探的鬼手,甚至觉得脚下踩着的鹅卵石都在发出嘻嘻哈哈的嘲笑声。
这段不算长的路,此刻走得无比艰难。
好不容易捱到卧室门口,他几乎是撞开门扑进去的,反手就用颤抖的手迅速闩上了门栓。
安全了……
这个念头刚一落下,一直紧绷的意志力瞬间松懈。
天旋地转。
他甚至连走到床边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顺着门板滑坐在地毯上。
视野彻底模糊,斑斓的色块疯狂旋转。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开一场喧嚣的宴会。身体软得不像话,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困难。
“……澈澈?”恍惚中,他似乎听到萧灼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疑惑和……兴奋?
不,一定是幻觉!他死死闭着眼,试图对抗。
但那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还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
“咦?怎么闩门了?楼主大人,你躲在里面干嘛呢?是不是背着我在偷吃好吃的?”
萧澈心中警铃大作,想开口让她走开,却只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呜咽。他现在这副样子,绝不能让她看见!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清脆又执着,“开门呀~我的‘紫金版’大补汤效果怎么样啦?是不是感觉精力充沛、龙精虎猛?需要我帮你‘疏导’一下过于旺盛的药力吗?”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和……科学探究般的热情。
萧澈把自己蜷缩起来,恨不得原地消失。
“唔……走……开……”他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门外的萧灼显然听到了这微弱抵抗,反而更来劲了:“哎呀?声音怎么这样了?听起来很‘虚弱’嘛?不对啊,按我的计算,这会儿应该是药效巅峰,阳气最旺的时候才对……难道剂量还是计算错了?君臣佐使的比例需要调整?”
她的语气从戏谑变成了真正的疑惑和研究员般的专注。
“楼主大人,你快开门!让我看看!数据反馈很重要!这关系到下一版的优化方向!”
萧澈内心一片绝望。下一版?还有下一版?!杀了他吧!
他死死咬着牙,用残存的意志力对抗着敲门声和那魔音灌耳般的“数据反馈论”。
然而,祸不单行。
或许是因为情绪波动,或许是药效终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一阵更加强烈的麻痹和晕眩感如同海啸般袭来!
萧澈眼前猛地一黑,最后的意识是:完了……
他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歪倒在地毯上,意识沉入了光怪陆离、由各种荒唐幻觉组成的深海。
门外的萧灼又敲了几下,听得里面彻底没了动静,连那微弱的抵抗声都消失了。
她脸上的玩笑之色渐渐褪去,微微蹙起了眉。
“真晕了?”她侧耳贴在门板上仔细听了听,里面呼吸声沉重而绵长,显然主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她摸了摸下巴,眼神闪烁,嘀咕道:“唔……看来‘千年肉苁蓉’的阳亢之力与‘血竭’的活血化瘀之效结合后,对心脉的冲击比预想中要大,反而容易引发气血逆冲,导致晕厥?失策失策……下次得加一味宁神的‘冰魄莲心’中和一下……”
她丝毫没有“罪魁祸首”的自觉,反而开始认真总结起实验失败的经验教训。
但嘀咕归嘀咕,她还是利落地从发间取下一根细长的银簪,插入门缝,手法娴熟地轻轻拨弄了几下。
“咔哒”一声轻响,门栓从里面被拨开。
萧灼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歪倒在地、双目紧闭、脸颊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萧澈。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
片刻后,她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气血暂时逆冲,闭过气去了,没什么大碍。”语气轻松得像是点评一道火候欠佳的点心。
她看了看萧澈即使昏迷也微微蹙着的眉头,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低笑着抱怨:“真是的……堂堂听雨楼楼主,内力修为也不差,怎么体质这么‘敏感’?一点点补药就扛不住了……看来以后试药得再稀释三倍浓度起步?”
她嘴上嫌弃着,动作却放得很轻。她费力地将萧澈架起来,连拖带抱地弄到床上,替他脱掉外袍和鞋袜,盖好薄被。
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拉过一张竹凳坐在床边,手肘支在床沿,托着腮,歪着头,静静地看着昏迷中的萧澈。
此刻的他,褪去了所有的冷静自持和楼主威仪,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脆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平日里紧抿的唇瓣因不适而微微张着,呼出的气息带着药草特有的温燥之气。
萧灼眼底那戏谑探究的光芒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有恶作剧得逞后的小小得意,有对“实验数据”不符预期的苦恼,但更深处的,是一丝极淡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心疼和……温柔。
她伸出手,用指尖极轻地拂开他额前被汗湿的碎发,动作轻柔得与方才那个嚷嚷着要“数据反馈”的科学狂魔判若两人。
“傻子……”她极轻地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像一声叹息,“明明受不了,干嘛非要硬撑着喝下去……跟我说一句‘不想喝’,我难道还会真的逼你不成……”
当然,这句话的真实性有待商榷。以萧灼的性格,大概率会换一种更“温和”的方式继续逼他喝。
但在此刻,看着他为自己的“杰作”所苦的模样,她那颗热衷于折腾夫君的心,难得地软了一软。
她就这样安静地陪了他一会儿,确认他脉象逐渐平稳,只是陷入深度睡眠后,才站起身。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眼神闪烁了一下。
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更好玩的事情,嘴角重新勾起那抹小狐狸般的狡黠笑容。
“唔……气血逆冲导致晕厥……这倒是提供了一个新思路……”她摸着下巴,双眼放光,“下次或许可以试试加大‘血竭’的比例,再辅以金针刺激特定穴位,观察在可控范围内引发短暂气血逆流,是否能激发人体自身潜能的保护机制从而达到……”
她一边沉浸在全新的“科研”构想中,一边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满意足地继续回她的药房鼓捣去了。
室内重归寂静。
只留下昏迷不醒的萧澈,独自躺在床榻上,对此一无所知。
更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试药”生涯,不仅看不到尽头,反而因为此次的“意外”晕厥,又为他那位热爱探索的夫人,打开了怎样一扇通往新世界(折磨他)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