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十八章：吃醋·江湖偶遇"旧识"的微妙气氛

萧澈是在一种极其舒适、仿佛漂浮在云端的感觉中缓缓恢复意识的。

周身暖洋洋的，昨晚那可怕的麻痹感和幻觉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通透与轻松，四肢百骸充满了温和而沛然的力量，连往日练功时一些细微的滞涩之处都似乎被悄然打通。神识清明，五感敏锐得甚至能听见窗外极远处叶片上露珠滚动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那碗“十全大补汤”还有这种奇效？晕厥之后是脱胎换骨？

他困惑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竹制床顶，身上盖着柔软的薄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雅宁神的淡香，并非药味，而是萧灼身上常有的、混合了多种珍稀药材的独特气息。

他微微动了动，发现并无任何不适，反而精力充沛得惊人。

“醒啦？”清脆带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萧澈侧过头，看见萧灼正坐在窗边的竹榻上，手里拿着一卷泛黄的医书，一双明亮的眼睛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带着几分探究和……满意？

“感觉如何？楼主大人？”她放下书卷，走过来，很自然地又伸手搭上他的腕脉，指尖微凉，触感细腻，“脉象平稳有力，气血通畅，嗯……看来这‘气血逆冲’之后的‘否极泰来’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上三分。”

萧澈一时语塞，看着眼前这张明媚无辜的脸，昨晚那惊心动魄的“药效反扑”和狼狈晕厥的记忆瞬间回笼，让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那药……”

“哦，那个啊，”萧灼眨眨眼，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一点小小的意外。药性太猛，你身子骨又‘虚’，没扛住。不过没关系，因祸得福了不是？”她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胸口，“感觉内力是不是精纯了些？放心，我给你用了针，顺道帮你梳理了一下经脉，算是补偿~”

萧澈：“……” 他该谢谢她吗？谢谢她先用怪药放倒他，再“好心”帮他梳理经脉？

他看着她那副“快夸我”的表情，所有无奈和控诉最终都化作了唇边一丝纵容的苦笑。罢了，跟这个小祖宗，就没道理可讲。

“下次……”他试图挣扎一下，“能否提前告知一下药效可能产生的……‘意外’？”

“提前告知了那还叫意外吗？”萧灼理直气壮地反驳，随即又凑近了些，眼睛亮晶晶的，“而且，没有意外，哪来的新发现？你看，我现在就明确了下一步的改良方向！等从南疆回来，我们试试新方子？”

又来了！南疆还没去，她就已经计划好下一轮的“试药”了！

萧澈顿觉刚恢复的精力都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他果断决定结束这个话题，掀被下床：“什么时辰了？南疆那边可有新消息？”

动作间，他只觉身轻如燕，内力运转果然比以往更加圆融自如，心中那点无奈便也消散了许多。或许……这罪受得也并非全无价值？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摁了下去——绝不能让她知道他觉得有效，否则未来更水深火热。

“午时都过啦！你睡了快四个时辰。”萧灼跟在他身后，像只欢快的小鸟，“南疆那边还没消息，哪有那么快。不过青黛早上来说，山谷外来了一队江湖人，像是路过歇脚，为首的是个女的，风尘仆仆但派头不小，指名想求见谷主。”

“求见你？”萧澈系衣带的动作一顿，微微蹙眉。他们隐居于此虽未刻意完全隐瞒，但知道萧灼“神医谷主”身份的人并不多，且多是信得过的旧部或友人。

“嗯哼~”萧灼拿起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自己垂落的长发，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说是慕名而来，求医问药。我让青黛去打发了，概不见外客。”

萧澈点头，此举稳妥。如今多事之秋，巫月教的事悬而未决，不宜节外生枝。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这时，青黛的声音在竹舍外响起，带着一丝为难：“谷主，楼主……那位……秦姑娘不肯走，说……说是故人之后，务必请谷主念在旧情上，见她一面。”她顿了顿，补充道，“她说她姓秦，来自江北‘惊鸿剑派’。”

“惊鸿剑派？秦？”萧灼梳头的动作停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微妙，下意识地瞟了萧澈一眼。

萧澈在听到“惊鸿剑派”和“秦”姓时，眉头也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这个门派，以及这个姓氏，勾起了他一些不算久远但也并非愉快的回忆。江北惊鸿剑派，以剑法轻盈灵动著称，在当地也算颇有声望。而派主秦天鸿的独女秦红药，当年曾因一桩江湖纠纷与听雨楼有过接触，对时任楼主的萧澈……表达过一些超乎合作关系的热情，被他明确而冷淡地回避了。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还自称是萧灼的“故人之后”？

萧澈看向萧灼，用眼神询问。

萧灼放下梳子，摸了摸鼻子，表情有点讪讪：“呃……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好多年前了，我还没去北疆参军的时候，偷跑出宫玩，用的化名，偶然帮过秦天鸿一个小忙，他非说欠我一个人情……没想到他女儿找这儿来了……”

她的语气有些含糊，显然那段“帮忙”的经历可能并不像她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萧澈的目光带上了审视。他了解萧灼，她越是说得轻巧，往往事情越不简单。

“故人之后……求医问药……”萧澈缓缓重复着这几个字，语气平淡，却莫名让周围的空气降了几度，“看来这位秦姑娘，消息颇为灵通。”不仅能找到这隐秘山谷，还能准确报出萧灼当年的化名和渊源。

萧灼干笑两声：“江湖儿女，四海为家，消息灵通点也正常嘛……咳咳，那个，既然都找到门口了，还是见一见吧？免得她在外头嚷嚷，反而引人注意。就看一眼，看完马上打发走！”她举起手指保证，眼神却有些飘忽。

萧澈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淡淡道：“你决定便好。”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萧灼却能感觉到一丝极淡的不悦。她心里暗暗叫苦，这位秦红药，早年纠缠萧澈不成，如今居然找到她头上来了？这都什么事儿！

然而，不等她吩咐青黛，山谷入口处似乎传来一些轻微的骚动声，隐隐有女子的声音提高，带着几分焦急和不容拒绝的味道传来：

“……我乃惊鸿剑派秦红药！与谷主乃旧识！尔等为何阻拦？莫非这神医谷见不得人吗？！”

声音用内力送出，清晰地传入谷内。

萧灼扶额，叹了口气：“得，自己闯进来了。这脾气，倒是一点没变。”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萧澈，硬着头皮对青黛道，“带她过来吧，在竹轩奉茶。”

“是。”青黛领命而去。

萧灼整理了一下衣裙，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庄重严肃一些，嘴里嘀咕着：“真是的……净会给我找麻烦……”

萧澈则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目光投向山谷入口的方向，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

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

青黛引着一位红衣女子走进竹轩。

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年纪，一身劲装，勾勒出窈窕矫健的身姿。容貌明艳，眉眼间带着一股江湖儿女的英气和不驯，只是此刻面色略显苍白，眉宇间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焦慮与疲惫。她手中紧握着一把长剑，剑鞘上装饰着精美的鸿雁纹路，正是惊鸿剑派的标志。

一进竹轩，她的目光便迅速扫过室内，先是在窗边负手而立的萧澈背影上停顿了一瞬，眼中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恍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旧念与不甘。但很快，她便收敛心神，将目光转向主位上的萧灼。

她快走两步，抱拳行礼，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激动：“晚辈秦红药，冒昧打扰谷主清修！实乃家父旧伤突发，危在旦夕，江北名医皆束手无策！听闻谷主医术通神，特来求请谷主慈悲，出手相救！家父曾说，昔年承蒙谷主大恩，没齿难忘，此番……”

她的话语流畅而急切，显然在路上已演练过无数次。

萧灼端坐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神医谷主的疏离与淡然：“秦姑娘请起。令尊之事，我略有耳闻，甚是惋惜。只是……”她话锋一转，“谷中有谷中的规矩，我已多年不轻易对外问诊。何况，山谷僻静，不喜外人打扰，姑娘是如何得知此处，又如何认定我便是你要找的人？”

她的问题直指核心，带着审视。

秦红药似乎早有准备，立刻答道：“晚辈是通过一位南疆的朋友得知谷主可能隐居于此。至于确认……”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萧灼，语气肯定，“当年虽只见谷主一面，但谷主风姿，晚辈记忆深刻。何况，谷主身边这位……”她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窗边的萧澈，语气微涩，“……听雨楼萧楼主的身影，晚辈也是认得的。两位同时在此，您的身份，自然毋庸置疑。”

她这话说得巧妙，既解释了消息来源（推给虚无缥缈的南疆朋友），又点明了认出萧灼的依据（容貌气质和萧澈的存在），最后那句更是隐隐带出了一丝“你们关系匪浅”的意味。

萧澈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萧灼的眉头则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她不喜欢这种被试探和被牵扯的感觉，尤其还牵扯到了萧澈。

“原来如此。”萧灼语气淡了几分，“既是故人之后，又心急如焚，我也不好全然拒之门外。青黛，取我的‘护心丹’来，先予秦姑娘，暂缓令尊伤势。”

“是。”青黛应声而去。

秦红药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连忙躬身：“多谢谷主！”

“不必谢我。”萧灼抬手打断她，“丹药只能暂缓，治标不治本。令尊的旧伤沉疴多年，非寻常手段能根治。我需得亲自看过具体情况，方能定夺。只是眼下，我谷中尚有要事，不便立刻随你远赴江北。”

秦红药急道：“谷主有何要事？晚辈可以等！或者……若能得萧楼主相助，或许……”

“秦姑娘。”萧澈突然转过身，打断了她的话。他的声音平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听雨楼已非昔日之听雨楼，我亦不过一闲散之人，无权也无暇插手江湖门派事务。求医问药，需按谷主的规矩来。”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落在秦红药身上，带着明确的疏离和警告。

秦红药被他看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手指绞紧了衣角，眼底闪过一丝难堪和委屈，却不敢再多言。

萧灼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那点因为“故人之后”而起的不自在，忽然就被萧澈这明确划清界限的态度给抚平了，甚至生出了一丝隐秘的愉悦。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样吧，秦姑娘。你且先带丹药回去，稳住令尊伤势。待我处理完手中琐事，若有余力，会考虑前往江北一趟。至于能否根治，届时再看。如何？”

这已是她能给出的最大承诺。

秦红药也知道见好就收，虽然没能立刻请动人，但拿到了珍贵丹药和一个希望，已是不易。她再次躬身行礼：“多谢谷主！晚辈这就返回江北，静候谷主佳音！”她接过青黛取来的丹药，小心翼翼地收好，目光最后复杂地看了一眼萧澈，终是没再说什么，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竹轩内重归寂静。

萧灼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眼神却瞟向依旧站在窗边的萧澈，拖长了语调：“哎呀……真是走到哪儿都招蜂引蝶啊，楼主大人~瞧把人家秦姑娘给惦记的，这么多年都没忘呢~”

萧澈转过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色深沉：“比不上谷主大人，江湖遍地是‘故人’，连人家女儿找上门都能扯出段陈年旧事。”

他的语气平平，却莫名透着一股酸味。

萧灼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下茶杯，站起身，凑到他面前，仰着脸看他，眼中满是狡黠的笑意：“咦？我怎么听着……某人是吃味了？”

萧澈面无表情：“没有。”

“就有！”萧灼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酸溜溜的~是不是怪我当年没事瞎跑，乱帮‘故人’，惹来这桃花债？”

萧澈抓住她作乱的手指，握在掌心，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当年帮她父亲，做了什么？”

萧灼眼神飘忽了一下：“也没做什么……就是……顺手帮他解了种比较麻烦的蛊毒而已……”

“蛊毒？”萧澈眉头蹙得更紧，“惊鸿剑派在江北，怎会中南疆蛊毒？你当年到底跑哪儿去了？”

“呃……这个嘛……年少轻狂，四处游历，路过南疆顺手嘛……”萧灼试图蒙混过关。

萧澈却不依不饶，将她拉近自己，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我记得那段时间，你好像跟我说……你在宫里乖乖抄佛经为太后祈福？”

萧灼：“……” 完了，陈年老底被翻出来了。

她干笑着试图挣脱：“那个……都是过去的事了……哎，你看今天天气真好……”

“是啊，真好。”萧澈却不放开她，反而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几乎相碰，呼吸交融，“正好适合谷主大人好好交代一下，当年还有多少‘顺手’帮的‘故人’，嗯？”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压迫感，却又缱绻莫名。

萧灼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那点戏谑的心思忽然就散了，只剩下满满的心虚和……一丝甜意。

“没……真没几个了……”她小声嘟囔，下意识地往后缩，却被他揽住了腰。

“是吗？”萧澈显然不信，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像是在思考该从哪里“审问”起，“看来我对谷主的‘过去’，了解得还不够深入。”

萧灼看着他这副难得显露的、带着霸道和占有欲的模样，忽然觉得……偶尔惹点小麻烦，似乎也不错？

她弯起眼睛，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主动凑上去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声音软糯：“那……楼主大人想怎么‘深入’了解呢？妾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明显的诱惑和挑衅。

萧澈眸色一暗，揽在她腰间的手骤然收紧。

窗外阳光正好，竹影摇曳。

而竹轩内的温度，却悄然升高了几分。

至于那位远道而来又匆匆离去的秦姑娘，以及她所带来的那段小小插曲和微酸醋意，似乎早已被这对夫妻抛诸脑后，化为了彼此眼中更浓的缱绻与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