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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浩再次来到了医院,病房里还是邓成和小诺在。小诺明显昨晚又回学校了,昨天穿的白色外套黄色裤子不见了,换成黑色紧身衣裙,她见到程浩进来,朝他使了个眼色,提着热水瓶去打开水。程浩假装接电话,跟着出了房门。两人在楼梯口碰面。
“情况很不好,”小诺几乎是用哭腔说,“医生说是他有冯雷克林霍增氏病。”
“什么是冯雷克林霍增氏病多发性神经纤维瘤?”
“就是多发性神经纤维瘤病。”小诺提着热水瓶的手在发抖。
程浩的脑袋一下嗡嗡的。他是学过医的,这种病他不清楚,只知道是一种染色体疾病,很难治,并且有生命危险。
“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说清楚。”程浩试图稳定小诺的情绪,可惜他自己都乱了方寸,声音干涩。
“昨天下午,ct和mri常规报告出来了,医生说了一通我听不明白的话,接下来让我带他去做神经电生理检查和脑部核磁共振,后来,结果就这样了。”小诺扶着墙,泪水夺眶而出。
程浩像只不知道方向的老鼠踱步转圈,手时而在前时而在后,一声不吭。
“邓成还不知道,”小诺忧慽地垂着头,“我没敢告诉他。”
“目前只能这样,肯定不能告诉他。”程浩终于站定,“我会处理的。你告诉他家里人没有?”
“还没有。神经电生理检查报告上午才送来,医生开完会,通知我也没多久。”小诺边擦眼泪边说,“我知道后没马上进病房,躲在厕所哭了半个小时,邓成要喝水,打我电话我才来,接着就你来了。”
程浩原本以为邓成的事解决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像是才刚刚开始。他思考再三,决定还是先跟邓雪讲。
“是邓雪吗”这次他没有发信息,选择了语音通话。
“吱、吱,喂,哦、吱”电话那头发出嘈杂的声音,“喂,是我。”
“我是程伟,”他努力使声音保持平静,语速也尽量中速。
“我知道。”
“你现在说话方便吗?”因为先前的混乱声,程浩不知道邓雪那边是在开会还是信号不好。
“我过五分钟打给你吧。”邓雪看来的确在忙。
“好的。”程浩挂了电话。
不到五分钟,邓雪就来电话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你能赶快过来吗?”程浩觉得没办法绕弯子,“你弟有很严重的其他疾病。”
邓雪沉默了一下:“是多发性神经纤维瘤的事吧。”
没有想象中的呼天抢地、悲伤欲绝,程浩惊呆了。
“上上个月我就知道了。”邓雪补充道,“过年的时候他说耳朵有些不舒服,耳鸣头晕。我带他做了检查,左耳听力下降很快,腋下皮肤出现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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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样你还让他继续在学校?”程浩十分纳闷,“并且接受训练,还是一个人。”
“我知道不对,我对他说过的。”邓雪的心在滴血,“去年他报了一个全国性的比赛,后天就是比赛日,夺得前三就能进国家队。他希望靠那个证明他自己,这是他的梦想,也是他自己坚持的。”
“看着他疼,我心痛;看着他难过,我心痛;看着他坚持,我也心痛;看着他放弃,我更心痛!”邓雪越说越激动,“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父亲早就不在了,妈妈一手带大我,可她老了没有生活来源。我进山西中医大是靠二姑的关系和扶持。邓成上学要钱,看病更需要钱,我只有更加努力地拼命工作。这次衡阳出现传染病,我是第一个报名去疫区支援治驻的。我骗你说在进修,是不想让你担心,也不愿邓成知道了担心。我能不想他吗?我愿意他一个人在长沙承受吗?”
邓雪已经泪如雨下,最初的坚强被撕开剥落,不能承受之重压得她满地狼藉,几乎粉身碎骨。
“你不用独自扛的。”程浩小心翼翼地安慰她,“至少可以寻求同学们的帮助,我相信同学们的友情都还在。”
“同学情再深厚,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事。”邓雪抽泣着,“你先前说过的张枫,是离我最近的老乡,他拿了两万块给我,他老婆知道了,造成了误会,跟他大吵了一架。”
“那你打算怎么办?”程浩说,“病是必须要治的。”
“现在只能定期体检,多观察,实在扛不住吃些止痛药。手术风险太大,得做好准备。”邓雪的声音慢慢恢复一丝平静,“我已经在联系最好的专科医院和教授。至于钱,我筹集了一些,会有办法的。”
邓雪挂了电话。
“大后天我应该能到长沙,到时与你见一面。”她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