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经文之前,老道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李不凡。
“你以为,《老子化胡经》是什么?”
李不凡一怔。
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他并不记得在栖云观中看过此书,在杭州的时候他也打听过,这不过是一本道教典籍,记载了老子西出函谷关,教化胡人,创立佛教的传说。
“是一本……讲述老子西行化胡的经书。”李不凡谨慎地回答。
“哈哈哈……”
苍松道人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弄与悲哀。
“一个传说故事?世人愚昧,皆以为然。就连我道门中,如今知晓真相的,也寥寥无几。”
他收住笑声,一字一句道。
“西行确有其事,但目的并非化胡成佛,而是在寻找……一些东西。”苍松道人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悠远,仿佛在揭开一段被尘封了千年的秘辛。
“当年,长春子师叔带领全真七子不远万里,西行觐见成吉思汗,你以为真是为了论道?真是为了劝那杀人如麻的魔头放下屠刀?”
“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向成吉思汗求证《化胡经》图卷上的秘密!并以此为筹码,换取了全真教在中原数十年的安稳!”
这个惊天秘闻,如同一道惊雷,在李不凡的脑海中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
所谓的“至元焚经”,根本不是一场道教与佛教的辩经失败。
“所以……焚经的真相是……”
“长春子师叔,最终也没能找到图卷中的秘密。”苍松道人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忽必烈那厮,远比他爷爷成吉思汗更没有耐心。长春子师兄在世时,他碍于约定,不敢妄动。师叔一去,他便再无顾忌。”
“恰在此时,一群自称‘钟表匠’的方外之人找上了忽必烈。”
又是钟表匠!李不凡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们向忽必烈承诺,他们能找到图卷中的秘密,但前提是,中原之地,再无人知晓《老子化胡经》的存在。”
苍松道人的语气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于是,便有了那场焚经之祸。那不是辩经,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清洗!一场针对道门传承的屠杀!”
李不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
栖云观的火光,师兄弟们的惨叫,仿佛又在眼前浮现。
原来,师门的血海深仇,背后竟是这样一个庞大的阴谋!
“他们以为,烧了经文,毁了道藏,就能抹去一切痕迹。但他们不知道……”苍松道人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我道家真正的核心传承,向来是‘图文分离’。”
“图,与文,由不同的人执掌,分开传承。见图者不见字,见字者不见图。”
“如今,《老子化胡经》的图卷孤本,应该已经落入了‘钟表匠’的手中。但他们只有图,没有解开图卷的‘钥匙’。”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李不凡。
“而玄尘子师叔让我带来的,便是那把钥匙——经文诗句。”
原来如此!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经文只能口述,要凭脑子记下。”苍松道人说着,目光从李不凡身上移开,落在了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灵算身上。
“小子。”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灵算浑身一激灵。
“你的脑子,可装的下?”
灵算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站起身,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却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光。
他对着苍松道人,郑重地、深深地作了一揖。
“请前辈赐教。”
苍松道人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不再多言,闭上眼睛,仿佛在脑海中搜寻着那段尘封的记忆。
整个雅室,落针可闻。
赵火儿紧张地握着刀柄,连呼吸都放轻了。
李不凡则死死盯着苍松道人,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关系到他们的生死,关系到整个天下的格局。
许久,苍松道人睁开了眼。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一段段古奥、晦涩,完全不似道家清静无为之言的诗句,缓缓流淌而出。
“……扶桑东渡寻仙岛,⼋岐⻰吟浪滔滔。……”
“……泰西古陵藏圣光,七⾊烛⽕映数⾏。……”
“……匡庐倒挂三天瀑,疑是银河落九天。……”
“……⽇落之处⾎海临,⽻蛇衔尾星⾠沉。……”
这些诗句,与其说是诗,不如说是一段段地理志。
它们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玄妙的哲理,只有最朴素、最直接的描述。
描述着一个个匪夷所思的地方。
李不凡听得心头狂跳。
这哪里是什么诗句!
这分明就是一份……全球地理坐标图鉴!
扶桑、泰西古陵、匡庐、⽇落之处……这些看似神话传说的描述,如果用现代地理学的知识去解读,分明指向着地球上那些最神秘、最奇特的地理奇观!
马里亚纳海沟?东非大裂谷?还是百慕大三角?
一个又一个名词在他脑海中闪现。
《老子化胡经》的真相,难道是一个个地理坐标?
苍松道人一口气将记下的所有诗句全部背诵完毕,他看着兀自闭目沉思的灵算,问道。
“记下了多少?”
灵算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原本空洞的眸子里,此刻仿佛有无数星辰在流转、在演算。
他没有回答,而是用一种近乎机器般精准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将苍松道人刚才背诵的所有诗句,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最后一个字落下,雅室内再次陷入死寂。
赵火儿张大了嘴巴,看着灵算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好!好!好!”
苍松道人连说三个“好”字,看着灵算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玄尘子师叔……没有看错人!”
李不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钥匙,到手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苍松道人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刚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诗句,你们拿到了。”
苍松道人看着李不凡,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复杂。
“但别高兴得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