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

两声急促的喇叭声从刚刚驶出停车位的深绿色轿车之中传出来。几道微弱的流光分别从酒店的大门和玻璃窗内部释放出来，照亮它的车头和左侧车身。

位于深绿色轿车的深蓝色面包车不紧不慢地向前挪动，一直挪动到停车场的出口的横杆前方。看到横杆向上抬起来之后，深蓝色面包车才缓慢地驶出停车场，随即慢悠悠地转弯，汇入位于停车场前方的大路之内。深绿色轿车当即向前加速，险些直接撞到刚刚重新落下来的横杆。看到站在一旁的老保安连续做手势之后，深绿色轿车的司机才露出带有几分不耐烦的表情，先缓慢地向后倒车，再重新向前加速。横杆再次向上抬起之后，深绿色轿车当即钻出停车场的出口，迅捷地在停车场出口拐弯，再立刻开始加速，连续超越两辆正在大路上平稳地行驶的车。两个倚靠在座位上且已经睡着的身影从轿车右侧的车窗中显现出来，一闪而过。

几群人先后走出酒店的大门，并分别走向停车场和紧贴停车场的人行道。嘈杂的交谈声、嬉笑声乃至喊叫声当即从人群中传出来，径直传向人行道的两侧，再笔直地传向几乎完全看不到一片云朵的夜空。几乎每一群人都勾肩搭背地聚拢在一起，有的人哈哈大笑，有的人高声喊叫，还有的人更是一边摇摇晃晃、一边从口中发出难以用简单的语言形容的怪异声音。大多数人的脸庞和眼眶都已经变得通红，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走脊梁骨一般倚靠在自己身边的同伴身上，全身上下的大多数器官似乎都已经不听自己的意志支配，只有双腿还在踉踉跄跄地向前挪动。仅有的几个仍然保持清醒的人一边露出或热情、或尴尬的笑容，一边带领已经醉得不清醒乃至几乎走不动路的同伴们走向不同的停车位。几个早已在酒店大门边缘或者停车场边缘守候的代驾司机依次上前，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确认向自己下单的客人。不同的出租车、网约车也逐渐向停车场边缘的人行道靠拢，并逐渐在人行道边缘的车道上停靠成一条不算整齐的直线。刺眼的车灯光芒连续不断地闪烁起来。

“您……您放心吧，楚总！这……这一点，我……我肯定说……说到……做到！”

杨志锐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店大门，一条胳膊搭在走在他身边的小向的肩膀上，两条腿全都已经哆嗦到无法伸直的程度。他的一张脸已经完全变得通红，全身上下释放出来的酒气几乎能够让每一个距离他十步远的人都能够闻到。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在走下酒店大门口的台阶之后费力地站稳身体，转过头，向走在他身后的楚哲元露出带有几分恭敬的笑容。

“您……您和戚……戚总给我们机……机会，我们一……一定会抓住，一定会……会好好地……做！上……上班之……之后，我就会……立……立刻……开始……安排……这件事！我们……会……会……尽快地……讨论，尽快地……给您……答复！”

从大门的另外一侧走出来的戚广源大踏步地走下台阶，在台阶前方站好，掏出自己的手机，扫视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消息，再把又圆又胖的脑袋转过去，注视几乎快要完全歪倒在小向身上的杨志锐。他的一张胖脸也已经完全变得通红，口中同样冒出浓烈的酒气。但是，他的步伐仍然很稳，整个身躯完全没有显现出半分失去控制的迹象。他的脸上隐约露出带有几分轻视的神情。只不过，由于光线微弱且昏暗，没有人注意到并看清他的表情。

“不用着急，杨总。”

楚哲元脸上仍然挂着温和的笑容，整个人完全没有显露出喝醉的样子，脸庞上只是泛起微弱的红晕，全身上下几乎闻不到多少酒气。他不慌不忙地走到杨志锐面前，轻轻地做手势，先向左、右两侧摆手，再用手掌做出“往下按”的手势。

“这个项目，目前还处于前期的规划阶段。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等我们集团完全规划好整个方案的每一部分之后，我们大家再共同讨论未来合作的具体步骤，也不迟。”

“嗯……嗯！当……当然！您……您放心吧！”

杨志锐连续用力点头，脑袋大幅度地向下摇晃，整个身躯也连带着一同上下抖动，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直接倒在地上。站在一旁的小向不得不用双臂牢牢地扶住他的身躯，再用自己的身躯硬顶住他的体重，并对所有走出大门的人露出十分尴尬的笑容。

“小向，”楚哲元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小向的面庞，“你一定要确保把杨总送回到家里之后再回去，不要只是停好车就走。我能看出来，今天杨总是真的很高兴，喝的也真的不少。你可千万别让杨总出什么问题。”

“没问题，楚总！”

小向当即露出认真的表情，重重地点头。回话完毕之后，他又略微转过头，把眼角的余光投向跟随在楚哲元身后的楚采薇。他看到，楚采薇的脸庞上同样挂着礼貌的温和笑容，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或者不在意他，整个人也没有显露出任何倦意。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微弱的挫败感。

“小朱啊，”楚哲元停顿一下，把脑袋转向另外一侧，看向搀扶着几乎已经快要完全昏睡过去的黄康的小朱，“你也是一样，一定要把黄总送进家门之后再回去。如果黄总还是没有清醒过来，你最好是把黄总背进家门去，再和黄总的太太好好地解释一下。只要你能把事情说明白，黄总的太太应该不会误会，也不会生气。”

“那是当然的，楚总。”

小朱用最短的方式回答楚哲元的话，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正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黄康的身躯突然开始缓慢地向下滑落。他当即后退一步，弯下腰，伸出手臂，搂住已经脸庞通红、双眼微闭的黄康的腰部，用力把黄康向上搀扶起来。

走在最后的钱达峰和齐承光在台阶前方停下脚步，没有立刻走下台阶，而是一同扫视已经醉得快要完全昏睡过去的杨志锐和黄康的身影。钱达峰的脸上也已经泛起肉眼可见的潮红色，口中也隐约冒出微弱的酒气。但是，他和戚广源一样是仍然保持基本清醒的，没有醉到无法正常行动的程度。他轻笑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坏笑。齐承光则面无表情，像是什么都没看到或者对看到的一切都不在意。

“戚总，接您的车还没来吗？”楚哲元把目光投向戚广源。

“马……马上就到！”

戚广源抬起手掌，不紧不慢地回复自己手机上收到的信息，随即瓮声瓮气地回答，并用手掌拍自己的胸脯，发出“啪啪”的响声。

“我已经和……和小方说得很清楚，让他还是到……到这儿来接我！他不会……出岔子的！”

“好啊。”

楚哲元露出满意的表情，稳稳地点头，随即转过身，把目光投向站在钱达峰斜后方的齐承光。

“小齐，你待会儿也是直接把钱总送回家去，对吗？”

“是的，楚总。”齐承光用最简单的方式回答，整个人显得非常平静，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周围的嘈杂声音影响。

楚采薇略微转过头，把目光投向齐承光的面庞，显露出有些好奇的表情。她能够注意到，在整场酒局上，齐承光几乎没有主动说过什么话，只是如实地回答她爸爸和另外三位老板向他提出的问题。而且，他在回答每一个问题时都尽可能地用简练的、能够让大多数人都听得清的语句。只要自己能够不多说话，他就一定不会多说。

“楚……楚总，小齐开车……很稳的。”

钱达峰上前两步，伸出手掌，不紧不慢地挥舞手掌，并对楚哲元露出带有几分恭敬的表情。

“我经常……带他一起参加……饭局……和酒局。这……不只是为……锻炼他，也是为……让他……给我开车。”

“这挺好的啊，钱总，”楚哲元露出有些轻松的笑容，“这对你和小齐来说，都是好事。小齐能够得到多方面的锻炼机会，你也不用再另外花钱叫代驾。算得上是双赢。”

“哈哈哈！”

戚广源率先大笑起来，笑声洪亮得几乎能够掩盖过另一辆刚刚驶出停车位的车发出的喇叭声。几乎已经快要站不稳的杨志锐也发出变调的笑声。

钱达峰礼貌地轻笑两声，随即抬起手掌，分别向小向和小朱摆手，注视他们两人分别把杨志锐和黄康搀扶到不同的车上。看到两个年轻男人已经搀扶自己的老板上车并把车发动之后，他便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停车场边缘的马路。齐承光刚好也把头转向马路的方向。两人同时看到，一辆豪华轿车正在不紧不慢地从远方的路口驶向人行道的边缘位置。来自路灯的大片光芒照亮这辆加长版的豪华轿车的车身，让亮银色的车身表面泛起一片白金色的闪亮光芒。即使站在路边看，每个人也都能看清，它的座位有三排，最多能够容纳七名成年的乘客。

“嗯……”

钱达峰略微皱起眉头，从裤兜里掏出正在振动的手机，扫视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时间，随即上前几步，走下台阶，走到楚哲元和戚广源的斜前方。

“楚总，戚总，我们……先回去了。”

“好啊，钱总。”

楚哲元露出满意的表情，轻轻地点头，随即抬起手掌，指向刚刚在人行道边缘停稳的亮银色轿车。

“我们的车刚到。我们正好可以一起走。”

“行啊，楚总！”戚广源重重地点头，再次抬起手掌，先拍自己的胸口，再拍自己的肚子，随即向马路边缘挥手，“我们一起过去吧！我也正好到……到路边等小方把车开过来！”

齐承光略微歪过脑袋，把目光投向完全位于大片路灯光下方的亮银色轿车。他看到，驾驶亮银色轿车的年轻司机刚刚从驾驶座当中钻出来，并在人行道的边缘位置站好。好几个仍然站在人行道边缘等车的人先后注意到这辆足够高档的高级轿车，并先后发出足够夸奖的叫声或者赞叹声。即使是对车不算特别了解的他，也能够看出，这辆高级轿车的档次和价格完全不是停在停车场里的任何一辆车能够相比的，包括钱达峰的车在内。

“小齐，”钱达峰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停车场的另外一侧，抬起手臂，向斜前方挥手，“我们上车吧。你还是……老样子，把车开回我家的停车位。”

“好的，钱总。”

齐承光当即向钱达峰点头，随即转过身，面向楚哲元。

“楚总，戚总，我们先回去了。”

“路上慢点开啊，小齐。别太着急。”楚哲元轻笑一下。

齐承光再次稳稳地点头，随即再次跟到钱达峰身后。他没有去搀扶钱达峰，只是紧紧地跟在钱达峰身边。两人一同走到停车位边缘之后，他便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锁，为钱达峰打开后排的车门。

楚采薇再次转过头，注视齐承光的侧脸。她看到，他的身影在不远处的一盏灯光的照射之下显得忽明忽暗，上半身被照亮，下半身则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她突然感觉到，一种有些怪异、难以准确形容的感觉突然从她的内心深处冒出来。只不过，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几乎只有一瞬。当他钻进驾驶座并把车门关好之后，这种感觉便立刻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