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来,向西行,狭路两相斗⑤
书名:铁马瓜洲渡 作者:玉书见 本章字数:4332字 发布时间:2025-08-31

毕月乌身子跌落,必定砸在狐鹿二人身上,她心头惶惶不安,背后突然冲来了一道柔和的掌力,跟着一只温润的手掌就托住了她身子,将其缓缓放下,耳边随即传来熟悉的声音:“大功告成,三妹不必惊慌!”


话音一落,一个人影豁然起身,冲了出去,双掌在身前挥转半个圈儿,奋然打出,掌力磅礴如潮涌,向前激荡,与后打来的八颗骊珠相撞,波的一声,将其震退,散向四周。


如此掌力,叫众人大吃一惊!“大鹏八裔掌,是令狐小圣。”虎跃心中欢喜,拉着鹮衣奔向草丛深处。毕月乌晃动腕上铃铛,发出叮叮脆响,树梢上的流萤又纷纷飞落,似星辰散落,照明脚下之地。


草丛迎风攒动,分向两边拨开,同道之人迎面相见,面上的欣喜之色在黑夜中尤为亮眼。令狐峥道:“小虎,鹮衣,你们也寻来了。”虎跃道:“我与鹮衣向西而行,半道上与毕掌门相遇,结伴同行,沿途见到许多奇怪标志,就一路寻了过来,江掌门一行人应也会向这边来!”


闻言,令狐峥面上欣愉之色又重了三分,他目光随风一转,落到毕月乌身上,道:“三妹必是听闻湘水门变故才下山的罢!”毕月乌点头道:“天门山还有师娘与两位师兄坐镇,我便与壁水㺄下山了。铁马乃江湖大事,各门各派皆同仇敌忾,共襄大事,天门山亦当尽绵薄之力。二来,白茶老妖翁与我天门山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自要寻来。”


令狐峥问道:“怎不见壁水㺄姑娘?你们三人如何寻到这谷中来的?”毕月乌道:“我们行至山崖,见到青龙任月鞭竟挂在悬崖之上,料想二哥与嫂嫂有危难,就下山入谷,壁水㺄则留在山上放风呢!”


鹿骄嵘道:“来的正好!”草丛之内,萤虫聚拢一块,其芒熠熠生辉,草丛之外,火光明亮,传来了白茶老翁的声音:“都出来罢!”


狐鹿等人拨开草丛,大步踏出,与白茶老翁等人照面直视,两波人马分立东西两面,一边是五毒貂手持火把,火光通明,一边是毕月乌操控流萤,散在周遭,晶光灿灿。


鹿骄嵘眸光晶亮,闪着笑意,道:“山洞前后的两个出口,我皆已布下方天叠云丝。你们若想离开山洞,除了破开山顶就是掘地挖洞,这是如何出得洞来的?”


白茶老翁面上笑意一敛,龟有道脸色骤然青黑,鱼子非孔雀姑等人神色闪动,颇不自在。鹿骄嵘眉梢舒展,笑意层层绽放,恰如芙蓉夜放般艳丽动人,她道:“我一时疏忽,竟忘了在洞口下端多加两条云丝,叫你们有缝可爬。堂堂青海门门主及其得意弟子,还有诸位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倒也能屈能伸,甘做狗爬鼠钻之状、匍匐出洞!哈哈哈,这也是个妙极且聪明的法子。”


鹿骄嵘心思聪慧,一眼就看出其中原由,又伶牙俐齿嘲讽一番,字字句句皆如尖刀利刃,剜人心头。虎跃三人一知半解,眼中一半惊诧一半则是幸灾乐祸;令狐峥登时哈哈大笑,面上神韵与鹿骄嵘别无二致,笑意落眉梢,讥诮在眼里!


白茶老翁等人颜面尽失,鱼子非恼羞成怒,道:“自古英雄能屈能伸,韩信曾受胯下之辱,最后亦功成名就!”鹿骄嵘一双秋露寒星眼英气炯炯,眼中笑意愈浓,道:“你师徒二人今夜葬身于此,便只有胯下之辱、没有功成名就了。”她内伤已愈,了然无惧。


鱼子非怒道:“鹿南风,你手无青龙任月鞭就是那没了牙的老虎,任得如此张狂!”鹿骄嵘笑问:“纵无青龙任月鞭在手,我的方天叠云丝就不能杀人么?”方天叠云丝的厉害,众人在山洞中已领教过,任龟有道如何挥剑劈砍,丝毫不损,但若说用云丝杀人,却是闻所未闻。


鱼子非恼羞愤懑之下,自不相信一根细若毛发的云丝也能取人性命,他冷笑道:“好啊,我就用骊龙珠会一会你的方天叠云丝!”他左手一展,盘出八颗骊龙珠,右掌运力打去,八珠齐发,一半向东一半向西,形如凤凰两翼,罩向鹿骄嵘。


鹿骄嵘身子轻轻一纵,翻身而起,双足凌空点踏,便连连番向上,高立半空。鱼子非人随珠动,双臂一展,收回骊珠,又即向高空掷出,六珠冲天而上;鹿骄嵘单脚直立,右脚往身前横扫,一曲一纵,踢落两颗骊珠,她身子略略向前倾落,双掌自左右挥出,掌影似水波涌动,向下击出,只听得波的一声,四颗骊珠登时从空中折返,径直掉落。


这是拾水欢掌的招式,名唤“秋水迢迢”,一掌震退双珠,鹿骄嵘右脚向下点落又稳稳当当地凌空而立。毕月乌抬头仰望,赞道:“嫂嫂脚踩方天叠云丝,疑似仙女下凡尘。”


朱鹮衣将手中佩剑往空中一抛,道:“鹿教主接剑!”鹿骄嵘右臂一探,接剑在手,当空挽了个剑花,英姿飒飒,道:“老乌龟,你想要玉生蝴蝶剑,睁大眼睛瞧好了。”


鱼子非纵身跃起,掷出手中六颗骊珠,六珠接连向上,成绕城之势,声响甚劲。鹿骄嵘手持长剑,来回挥削,东西各是一点,剑刃便翻转向左右,速度之快,叫人眼花缭乱,转瞬之间便打落六颗骊珠。


鹿骄嵘道:“这招叫蝶舞斗轻狂!”她剑刃一转,又变换了招式,斩落两颗骊珠,只见数个黑点上下纵跃,鱼子非人随影动,他向上投掷骊珠,颇是费力。鹿骄嵘脚踏云丝,挥剑击挡,剑去轻灵如蝶翼,白刃劈珠却如秋霜般凌厉。


朱鹮衣与毕月乌抬头仰望,观鹿鱼之战;虎跃虽也仰头观战,心中却持着警惕,心暗道:“鹿教主何时得婆婆指点,玉生蝴蝶剑使得如此灵活自如!”他目光一转,瞥到边上的令狐峥,心下了然:“即便没有婆婆的指点,他们夫妻二人武学造诣颇高,一路同行,两人必定相互切磋讨论。”


令狐峥双手背于腰后,初时仰头观战,后来目光就投落到茶龟二人身上,双耳却依旧细听剑珠争斗,心中暗暗疑惑:“嵘儿杀心沉重,施展几招玉生蝴蝶剑也是无妨!老妖翁与龟有道下山入谷是为取我二人性命,眼下为何迟迟不动手?罢了,敌既不动,我也按兵不动。”他留意周遭,谨防白茶老翁等人突然出手偷袭鹿骄嵘,自也做好了拼尽全力也要在此处了结二人的准备。


树丛之下,五毒貂手持火把,火光炽烈,孔雀姑三人侧立在旁;白茶老翁面带慈笑,手中已盘出了六颗骊龙珠,龟有道急忙附到他身边,轻声说道:“仙翁,形势有变,邙山虎跃、湘水门朱鹮衣、天门山毕月乌三人既已寻来,则湘水门江带鹤、戴天山贝雪狮等人早晚也会找来,兴许现下已在附近。”


闻言,老翁面上的笑意顿时消散,原本只有狐鹿二人,如今又添了虎鹮乌三人。龟有道又道:“咱们抢走铁马块一事,惊动整个江湖,庐山派马家父子不会置身事外。若江湖各派弟子纷纷走马西来,围而攻我等,我等恐寡不敌众!当务之急,铁马块安危要紧。”


此话醍醐灌顶,白茶老翁长眉一颤,眼中露出惊惶之色,道:“最后一块铁马至关重要,一旦落入令狐峥手中,九块铁马会立即被熔掉,重新铸回瓜洲古渡,则《六阴梅花经》便随之消失,再无回转余地。”


龟有道又道:“眼下要取令狐峥鹿南风二人的性命,并非易事,魔女的方天叠云丝不可小觑。这林中多树,她若布下云丝蛛网,将我等困住,则多是被动。老弟愚见,此刻不宜纠缠、应速退,先返回原地,取走铁马块,尽快退回青海门。”


白茶老翁轻声赞道:“老弟高见!”他右手一转,收回六颗骊珠,左手一伸,又盘出六颗,珠子大小不一,轻重不同,泛着灰光。白茶老翁抬头喊道:“非儿退回来,为师来会一会鹿教主的方天叠云丝。”


鱼子非翻身一跃,两臂伸展,接回骊珠后便飘身轻纵,落到师父身边,道:“是!”白茶老翁嘴唇微动,说了个“退”字,声细如蚊音。


鹿骄嵘脚踩云丝,居高临下,将手中长剑一抛,道:“鹮衣姑娘请接剑。”朱鹮衣不由一怔,举手将佩剑接入掌中,心中颇是疑惑,既要对战白茶老翁,怎先归还佩剑?虎跃与毕月乌心中亦是不解,却见得鹿骄嵘纵身一点,身姿如云,飘飘然落回地面,双臂在身前连晃两圈,十指舒展,指法曼妙,又听她说道:“老妖翁,出招罢!”


“好啊!”白茶老翁面上笑吟吟,右掌运力一拍,六颗骊珠激射而出。鹿骄嵘神色淡然,不退不避,右手凝力于掌,蓄好了拾水欢掌的招式;令狐峥就站在她身旁,大鹏八裔掌随时可出。


六颗骊珠声势劲急,似利刃猛箭射来,到了半途,当中四珠却好似撞上了什么坚不可摧的异物,骤然停止,便是砰的一声巨响,郦珠碎裂,散出几团浓浓白烟,余下两珠径直向鹿骄嵘打来。


鹿骄嵘心下震惊,怒骂道:“不要脸,竟故技重施!”她右掌奋然一击,出“残阳铺水”一招,掌力绵绵如水,翻涌向前,打落两颗骊珠。骊珠碎裂,又是两团浓烟炸开。


“老妖翁要逃!”惊诧、愤怒、着急等情绪掠过心头,毕月乌抬脚就要追出去,朱鹮衣报仇心切,随后跟上。令狐峥急道:“三妹、鹮衣,莫追,前头是云丝网!”他大步向前,一把抓住毕月乌手臂,将其拽住,虎跃飘身一闪,及时拦住了鹮衣。


四人抬眼望去,只见几根火把呼呼打来,却撞在丝网之上,火花迸溅后掉落在地,周遭的流萤登时一哄而散,眼前几个身影随风一闪,没入夜色之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鹿骄嵘怒道:“着了他们的道儿!”她十指伸展,手指轻颤,曲转回绕之际,耳边便有嘶嘶声响,令狐峥料想她已收回云丝,抬脚就与身边之人一同追了出去,却哪里还有白茶老翁等人的身影。


令狐峥道:“老妖翁突然退离,必定是为了铁马,一定向山上去了。”虎跃道:“咱们快追上去,绝不能让他逃了。”他与鹮乌二人下山入谷,知晓上山之路,就在前头领路。


流萤为火把所惊,逃散大半,毕月乌勉强召回一小部分,照明前路。众人追了半个时辰,忽有浮云遮天,电闪雷鸣当空劈下,大雨倾盆而来,毕月乌哀怨叹道:“真是天公不作美,夜行偏偏遇上雨。”


山道崎岖,古树森森,五人寻到了一处巨石,躲在两块石下暂避大雨,天明才继续赶路,午时回到山上。一个女子飞奔而来,喜道:“掌门师姐,小圣掌门,你们可算上来了。”


这女子正是壁水㺄,她面上原本焦急的神色顿时化作了欣喜,道:“今晨天光一亮,白茶老翁等人就上山了,我本想悄悄尾随其后,又想起师姐的叮嘱,便不敢贸然离去。”毕月乌道:“你独自一人尾随,若被发现,必有性命之危,在此等候才是上策。”


鹿骄嵘抬脚奔向悬崖边,那长在悬崖峭壁的青松之上,坠着一根青鞭,在风中摇摇晃晃;她右臂迎风一展,五指张开,眨眼的功夫,青龙任月鞭就从悬崖边上凌空飞回,鹿骄嵘张指握住,挥鞭一扫便将其系回腰间。


毕月乌赞道:“嫂嫂的方天叠云丝好生厉害!”令狐峥笑而不语,蓦然想起当日在白石山庄,鹿骄嵘曾用云丝布网,困住自己,以至于一身绝世武功施展不开,生生被擒,被迫强扭姻缘。


壁水㺄伸手向前一指,道:“老妖翁等人向那边去了!”当务之急追人要紧,五人没有兵分几路,沿着山路急匆匆向西追去。一路向西,六人连着追赶三日,皆不见白茶老翁等人踪迹,直到第四天,众人行在绿树繁花之间,却遥遥望见远处雪山皑皑,瑰丽绝伦。


毕月乌触景生情,道:“昔日我们师兄妹七人西行西域,曾见不少圣洁雪山,今日走马追妖翁至此,竟能遥望雪山巅。”虎跃与鹮衣相视一眼,鹮衣道:“不知不觉,我们竟走了这么远的路。”


壁水㺄道:“这雪山望着就在眼前,可若真要走过去,可远着咧!”鹮衣望山巅而叹道:“心若往之,虽远必达!”虎跃笑着应答:“是!”


话音一落,前头忽然传来潺潺流水声,混着一阵打斗声响,似是刀剑拼杀,铿锵劲急。狐鹿等人当即策马疾奔,转过一个弯,前方是一个大峡谷,峡谷边的空地上一群人斗得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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