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远方来信
一天晚上,右腿一直酸软,喜望以为躺了太久的缘故。赵兰英一直帮儿子捏,直到凌晨四点,她感觉儿子的腿在发烫。一量温度,已经40度了。她赶紧喊来护士挂上抗生素,吃退烧药。
天一亮,喜望出了一身汗,温度降到38度,人也清爽多了,他还以为小命儿就这么结束了。刚过了几个小时,温度又回到40度,赶紧再吃退烧药,再出一身汗,温度又降下去了。
就这么温度升上来,又降下去,循环往复。医生说,感染不除,体温的变化是不会停下来的。他感觉全身上下,从凌晨到中午一直被汗水泡着。
转过天来,他做了肺部CT。还好,两片儿清澈的好肺,没有感染。但当晚,他的体温已经到了42度。普通的水银体温计最高也就到42度,普通体温计罢工了。
他感觉自己烧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高烧不退,走路困难,上厕所都成了大问题,医生建议在床上使用尿壶解决。在床上尿尿,喜望觉得失去基本尊严,有点难为情,还是始终坚持去厕所,让老爸搀着。
那天中午,孙大海搀着儿子去厕所。出来时,喜望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护士姐姐看着他,脱了他的裤子,还说以后再也不能下床了。
喔---天哪!她怎么脱了我裤子,全看到了吗?喜望几乎要喊出来。
更要命的是,他不能侧身了,稍一侧身就感觉头晕胸痛,喘不上气来,只能平躺着。两天后,他出现了呼吸衰竭。医生赶紧给上了呼吸机,然后又做了一个CT,发现重症肺部感染。到了晚上,他开始咯血。咯得不多,大概一小时左右一次。有人说好男儿自当有一腔热血,而喜望的口腔、鼻腔、胸腔都是热血,这该怎么说?
最让他揪心的,还是上厕所的问题。小便一直是用尿壶躺在床上解决,如果能侧身还方便一点,可是他不能。偶尔操作不当就会尿到床上。然后,赵兰英就要换床单。他无法站立,赵兰英和护士,有时是别的床的病人家属,他们把喜望一点点地推来推去,挪出空间,然后把床单换好。
还有一个问题,喜望已经好几天没有蹲大,憋了很久了。他本想还这么继续憋着,但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只能用便盆。
孙大海把便盆放在床上,喜望坐躺在上面,他感觉很不习惯,毕竟这是第一次使用。坐了好半天好半天,他终于放下心中的包袱,大便总算出来了。
那些焦灼白天后的黑夜,那些不眠黑夜后的白天,是怎么度过的,喜望感觉就是做梦,感觉自己就在外天空,感觉自己的生命不在...
每当凌晨,看到老爸挣扎着从狭窄的陪护床上爬起来,给他端屎端尿,他只能装作看不见,歪过头,任由泪水恣意横淌...
孙大海、赵兰英在严重透支自己的睡眠和身体,一天能休息两三个小时就不错了,遇上儿子高烧或拉肚子,两个人睡不到半个小时就要这样那样,换床单、喝水、流汗要擦、测温度,换吊瓶...
命运给人的打击,从不会因为之前给过你不幸就大发慈悲。在他们摸打滚爬努力了这么多年,生活慢慢好起来的时候,命运再一次降临到这个家庭,降临到勤劳善良的孙大海、赵兰英身上。
人的欲望可以无限被放大,也可以无限被缩小。前几天,喜望还奢望早点出院,现在他只能希望能够快点站起来,独立地去上厕所,不能再麻烦老爸老妈。
独立上厕所都成了奢望,躺在病床上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他常常靠在床头流泪,也没有表情,只是眼泪会不由得淌出来。赵兰英不让儿子哭,乐观一点,坚强一点。可是,话没说完,赵兰英一回头淌下眼泪。喜望就又跟着流泪。
从那几天开始,喜望失眠了三天三夜。晚上躺在床上总感觉头皮发凉,像有双大手把他的魂吸走,耳边飘荡着一句恶狠狠的诅咒:为-什-么-你-还-不-死?
他当时恐怖极了,恐怖画面想起来就后怕。他开始迷信,强行把所有的巧合联系在一起。他想到刚去世不久的奶奶,是不是她老人家在埋怨自己,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去看看她?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孙大海和赵兰英在病房里走来走去,那慌慌张张、不知所措的样子,让人看了难受。
这年头,活着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可能是服用了六七千块钱一盒的进口药,也可能是他俩的虔诚感动了上苍, 又过了几天,喜望可以摘掉呼吸机了,也可以自己吃饭,甚至可以晃晃悠悠的上厕所了。柳莲几乎每天下班都会来医院探望,这也是喜望最大的动力。
可是没几天,血象指标又降下来升不上去了。更糟的结果是:喜望的骨髓丧失造血功能,只能靠不间断的输血小板维持生命,摆在面前的只有骨髓移植这一条路了。
接下来找到合适的骨髓,成了重要的事。治疗期间,孙大海、赵兰英的亲朋好友几乎都做了配型检测。然而,这些血样一个都没有配型成功。
亲朋好友中找不到配型,只能指望骨髓库了。喜望一面咬牙忍受化疗的摧残,一面忐忑地等待骨髓库捐献的消息。
那天中午正吃午饭,主治医生来告诉,她说:“骨髓库有一个志愿者和你配型成功,人家同意捐献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那种感觉就像高考之后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如释重负,喜望又想笑又想哭。他以为自己会高兴得跳起来,然而并没有。但表面风平浪静,内心还是波澜壮阔。这是多么深重的缘分啊!找到恩公捐献骨髓了,一家人士气大振,孙大海、赵兰英高兴地流出眼泪。
可是,过了两天,恩公最终还是拒绝了。
柳莲在单位上班也是心急如焚,她帮着在网上发帖,在朋友圈寻求帮助,寻找合适的骨髓捐献者。
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过了几天,幸运又一次降临到喜望身上,几万分之一的几率下,又一次在骨髓库成功配型。因为前一次的打击,这一次一家人没高兴起来。出乎一家人预料,骨髓捐献者还寄来了一封信一根红头绳和一张银行卡。从医院了解,骨髓捐献者来自燕京郊区。
孙喜望大哥:您好,俺是小美。您还记得俺吗?在网上看到您的求救信息,俺万分焦急,希望俺的骨髓能配型成功,希望上天让俺能帮上您的忙。
还好,听到骨髓配型成功的那一刻,俺一夜未眠。俺没有什么好送的,这是一根俺戴过的红头绳,希望它给您带来好运!
上一次,您给俺的20000元现金,俺没动。还有俺们全校师生捐款6000元,都在卡里,密码:169169 ,希望您收下。
祝孙大哥早日康复 小美
当小护士念完这封信的时候,一旁手捧着小美细心准备的红头绳和银行卡的孙大海、赵兰英哭了,喜望也哭了。这一次一家人不是因为痛苦而哭,而是因为感动落泪...
孙大海和赵兰英不知道这个叫小美的骨髓捐献者和儿子是什么关系,不知道这20000元钱怎么回事。但是,他们知道肯定儿子帮助过人家。他们相信自己的儿子,就是再苦再难也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