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出租车上跳下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皱巴巴的衬衫，一边朝手机那头赔着笑脸：“姑妈，我真的已经在路上了……对，马上就到……堵车？那可不，这个点简直堵得水泄不通……”

　　他挂断电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其实哪有什么堵车，纯粹是昨晚打游戏到凌晨三点，一觉睡到了十点半。

　　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凉爽的空调风扑面而来。陈凡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目标——靠窗的位置上，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的女生正低头看着手表，眉头微蹙。

　　“抱歉抱歉，路上实在太堵了。”陈凡小跑着过去，露出一个自以为很得体的笑容。

　　女生抬起头，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她扎着利落的马尾，五官精致却带着几分英气，坐姿笔挺，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喝了一半的美式咖啡。

　　“陈凡？”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是我是我，你就是张蒙蒙吧？”陈凡在她对面坐下，下意识地松了松衬衫领口。这天气，空调开得再足也让人觉得闷得慌。

　　服务员走过来，陈凡赶紧点了杯最便宜的柠檬水。等他回过头，发现张蒙蒙正用一种审视犯人般的眼神盯着他。

　　“听说你是警校研究生毕业？”陈凡试图找个话题打破尴尬。

　　张蒙蒙轻轻搅动着咖啡，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嗯。听说你是个二本毕业的待业青年？”

　　陈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姑娘说话也太直接了吧？

　　“咳咳，暂时待业，正在寻找合适的发展机会……”他硬着头皮说道。

　　“毕业一年了，简历投了二十七份，面试过八次，全部被拒。”张蒙蒙不紧不慢地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最近一份工作是在便利店打工，干了三天就被辞退了，原因是迟到两次，偷吃关东煮一次。”

　　陈凡目瞪口呆：“你……你怎么知道？”

　　“你姑妈和我妈是牌友。”张蒙蒙合上本子，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她把你的情况都说得很清楚。”

　　陈凡顿时觉得如坐针毡。早知道是这样，打死他也不会来相这个亲。现在倒好，被人查了个底朝天，简直跟审犯人似的。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挽回一点尊严，忽然发现张蒙蒙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了？”陈凡下意识地回头。

　　就在这一瞬间，咖啡馆的门被人猛地撞开，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冲了进来，手里明晃晃的刀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

　　“都不许动！把门关上！”男人嘶哑着嗓子吼道，脸上带着一种癫狂的神色。

　　尖叫声顿时响成一片。陈凡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那男人已经迅速拉下了卷帘门，从里面反锁了起来。

　　“所有人，手机都交出来！扔到这边！”劫匪挥舞着刀子，指向角落里的一个空桌子。

　　陈凡下意识地看向张蒙蒙，发现她虽然脸色凝重，但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慌失措。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劫匪的每一个动作，身体微微前倾，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快点！”劫匪朝天花板挥舞着刀子，刀刃反射着灯光，刺得人眼睛发痛。

　　人们颤抖着将手机扔到指定地点，劫匪一脚将手机踢散，防止有人报警。

　　陈凡一边磨蹭着掏手机，一边悄悄观察着劫匪。这人大概三十出头，身材偏瘦，握刀的手却在微微发抖。他的运动鞋底沾着一些红褐色的泥土，鞋边还有几根枯草。

　　“你看什么看！”劫匪突然朝陈凡吼道，刀子直指他的方向。

　　陈凡赶紧低下头，假装被吓到的样子。然而就在这一低头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中扫到了劫匪的鞋底——那上面沾着的不只是泥土，还有一些细小的亮片，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都蹲到角落里去！”劫匪继续吼道，“我只要钱，不害命，但谁要是敢耍花样……”

　　他的话没说完，但冰冷的刀尖已经说明了一切。

　　人群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陈凡和张蒙蒙也被挤在了一起。咖啡厅里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声和劫匪粗重的呼吸声。

　　“现在不是讨论我工作的时候了吧？”陈凡压低声音对张蒙蒙说道，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

　　张蒙蒙没理他的调侃，她的目光依然锁定在劫匪身上：“他看起来不像是专业的劫匪。”

　　“哦？”陈凡挑眉，“你怎么知道？”

　　“握刀的姿势不对，太紧张了，而且……”张蒙蒙微微眯起眼睛，“他的外套袖口有干涸的血迹。”

　　陈凡愣了一下，仔细看向劫匪的衣袖。果然，在深色外套的袖口处，有一些暗红色的斑点，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劫匪开始在人群中穿梭，粗暴地搜刮着钱包和值钱物品。当他靠近时，陈凡注意到更多细节：男人的指甲缝里也有类似的暗红色污渍，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你说得对，”陈凡低声说道，“他可能不只是来抢劫的。”

　　张蒙蒙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也注意到了？”

　　陈凡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追随着劫匪的脚步，大脑飞速运转着。那些泥土、亮片、血迹……这些细节在他脑海中慢慢拼接，隐约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劫匪突然在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面前停下，刀子抵在他的脖子上：“你！手表摘下来！”

　　西装男颤抖着照做，劫匪一把抢过手表，却在看到表盘时愣了一下，随即暴怒地将手表摔在地上：“妈的！假货！”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劫匪的情绪明显不稳定，这让原本就危险的局面更加不可预测。

　　陈凡张蒙蒙的身体绷紧了，她的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副手铐，在衬衫下若隐若现。

　　“别冲动，”陈凡低声提醒，“他手里有刀，而且人质太多。”

　　张蒙蒙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想……”

　　“你的表情太明显了。”陈凡微微一笑，“刑警的职业病？”

　　这次轮到张蒙蒙愣住了：“我还没说过我的职业。”

　　“猜的。”陈凡耸耸肩，目光却又飘向了劫匪的鞋子。

　　劫匪继续着他的搜刮，但动作越来越急躁，不时看向墙上的时钟，仿佛在等着什么。这种异常的行为没有逃过陈凡和张蒙蒙的眼睛。

　　“他在拖时间。”两人几乎同时低声说道，然后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陈凡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不是为了钱，至少不全是。”

　　“人质劫持通常有几种可能：勒索、报复、逃脱或要求谈判。”张蒙蒙用专业的口吻分析着，声音压得极低，“但他的行为不符合任何一种典型模式。”

　　劫匪突然朝天花板开了一枪——原来他腰间还别着一把自制手枪。震耳欲聋的枪声让尖叫声再次响起，有些人甚至吓得晕了过去。

　　“安静！”劫匪怒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我再说一遍，我只要钱，不害命！但要是有人不配合……”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了一个年轻女孩身上。女孩吓得缩成一团，眼泪无声地滑落。

　　劫匪朝她走去，刀子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起来！”

　　女孩颤抖着站起来，劫匪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拖到咖啡馆中央。

　　“现在，”劫匪环视四周，“我要一辆车，加满油，警察全部撤走。否则……”刀子轻轻抵在女孩的脖子上。

　　陈凡感到身边的张蒙蒙呼吸一滞。作为警察，她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人质受伤害。

　　“等等！”就在张蒙蒙准备行动的瞬间，陈凡突然站了起来，“你要的车已经准备好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劫匪。张蒙蒙猛地拽了拽陈凡的裤脚，但他仿佛没感觉到。

　　劫匪眯起眼睛，刀子转向陈凡：“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的车已经准备好了。”陈凡平静地重复道，甚至向前了两步，“不如你先放了她，我来当你的人质？我比她有价值多了。”

　　劫匪显然没料到这一出，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趁这个机会，陈凡又向前走了几步，现在已经完全站在了劫匪面前。

　　张蒙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待业青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你很有钱？”劫匪上下打量着陈凡廉价的衣着，明显不相信。

　　“我姑妈很有钱。”陈凡面不改色地撒谎，“你挟持我，能要到更多赎金。”

　　劫匪似乎被说动了，刀子微微下垂了一些。就在这一瞬间，陈凡突然猛地向前一扑，不是扑向劫匪，而是扑向那个被挟持的女孩！

　　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劫匪的刀子在空中划了个空。与此同时，张蒙蒙如猎豹般跃起，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动作，瞬间将劫匪按倒在地！

　　“警察！不许动！”她厉声喝道，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劫匪的手腕。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劫匪被完全制服，人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短暂的寂静后，咖啡馆里爆发出如释重负的哭声和掌声。

　　张蒙蒙用对讲机呼叫了支援，然后走向正在扶起女孩的陈凡。

　　“你没事吧？”她问道，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度。

　　陈凡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露出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没事。就是相亲被打断了，怪可惜的。”

　　张蒙蒙没有笑，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你怎么知道要扑向那个女孩而不是劫匪？”

　　陈凡眨眨眼：“直觉？”

　　“不只是直觉。”张蒙蒙向前一步，逼近陈凡，“你观察到了什么？从刚才开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

　　陈凡与她对视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他的鞋底。”

　　“什么？”

　　“劫匪的鞋底，”陈凡解释道，“沾着一些特殊的泥土和亮片。这种组合，在这附近只有一个地方有——城南的那个废弃工厂区，最近正在拆迁。”

　　张蒙蒙的瞳孔微微收缩：“继续说。”

　　“还有他袖口的血迹，”陈凡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那不是新鲜的血迹，而是已经干涸至少几个小时的。结合他指甲缝里的同类物质……”

　　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被制服的劫匪，一个可怕的猜想在空气中无声地形成。

　　“他可能不是来抢劫的，”陈凡缓缓说道，“而是来自首的。或者说，是来引起警方注意的。”

　　张蒙蒙深吸一口气，看向陈凡的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是对一个“二本待业青年”的轻视，而是一种混杂着惊讶和探究的复杂情绪。

　　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灯光闪烁不停。

　　咖啡馆的卷帘门被从外面撬开，全副武装的特警冲了进来。但当他们看到已经被制服的劫匪和安然无恙的人质时，都愣住了。

　　张蒙蒙向领队的警官出示了证件，简单说明了情况。陈凡站在一旁，看着警察们忙碌地处理现场，采集证据，安抚受惊的人群。

　　一位警官走过来，递给陈凡一杯热水：“先生，你没事吧？需要医护人员检查一下吗？”

　　陈凡摇摇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被押上警车的劫匪。男人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解脱。

　　张蒙蒙结束与同事的交谈，朝陈凡走来。她的表情严肃，手里拿着一个小证物袋，里面装着从劫匪鞋底刮下来的泥土样本。

　　“你今天的行为很危险，”她直视着陈凡的眼睛，“但也救了许多人。”

　　陈凡只是耸耸肩：“相亲还继续吗？”

　　张蒙蒙没有笑，反而更加严肃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凡正要回答，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的表情微微一变。

　　“抱歉，接个电话。”他走到一旁，压低声音，“喂？……对，我看到了……是的，很像……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张蒙蒙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注意到陈凡接电话时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专注和锐利。

　　几分钟后，陈凡挂断电话，又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今天就这样？”

　　张蒙蒙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今天的事，可能还需要你到局里做份详细笔录。”

　　陈凡接过名片，看都没看就塞进了口袋：“没问题。那我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步伐轻松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张蒙蒙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一位老警官走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小张，那就是帮你制服劫匪的小伙子？挺勇敢的啊。”

　　“不止是勇敢，”张蒙蒙轻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注意到了一些连我都没发现的细节。”

　　老警官挑眉：“哦？什么细节？”

　　张蒙蒙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王队，城南废弃工厂区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案子？”

　　老警官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你怎么知道？今早刚发现一具尸体，还没对外公布。”

　　张蒙蒙的心猛地一沉。她终于明白陈凡那些观察意味着什么，也终于明白那个劫匪真正目的可能是什么。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抢劫案，而很可能是另一桩命案的序幕。

　　而她刚刚相亲的这个“二本待业青年”，恐怕也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警笛声远去，咖啡馆里只剩下工作人员和警察。张蒙蒙站在满地狼藉中，握着那个装有泥土样本的证物袋，忽然意识到，这场她原本极度排斥的相亲，可能会把她卷入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

　　而那个叫陈凡的男人，就像一本看似简单却暗藏密码的书，她才刚刚翻开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