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心放下又悬起,还笑得出来应该是没什么事,可这笑容也太瘆人了。莫不是摔傻了?
我撑着摔得七荤八素的身子挪到他身边,他也没理我,顾自痴笑。我越看越是忧心,忍不住掰过他的脸,“凌铎,你看看我,知道我是谁吗?”
凌铎打地上坐起,双眼神彩焕发,仿佛一身的伤在刚刚那一摔中全好了一样,“阿夜,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儿了。”
我听得莫名其妙,随即想他可能是想缓解下我此时的颓丧心情,便牵强笑笑,附和他点点头。
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我往后挪到坑壁上靠着休息。
凌铎蹭过来挨着我,“我没骗你,你没看出来这是个陷井吗?这儿有陷井,就代表这一带有猎户出没。而且,这个陷井看起来还是新挖的,我估测无需到傍晚,就会有人到这来取猎物。”
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至少他能走出生天,往后天高海阔,再没有束缚,再没有背负。
我收紧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那种透骨的寒冷又开始遍体流蹿,来势汹汹!
其实我很向往两个人的天涯,也很想实现那个誓约……
“凌铎,我冷。”我往他身上靠过去,他便把我整个人揽入怀中,我熨在他胸前跟他说:“别说什么不会再走下去的傻话,人一死,万事空,余生不长,好好过完它。”
凌铎紧紧抱着我,没应话。
脑中隐隐抽疼,眼帘也似有千斤重,竟怎么也睁不开了。跟着鼻腔弥漫出腥甜的味道,一丝黏稠流了出来……
“阿夜,别扔下我……”
耳内阵阵轰鸣,暗哑的声音自轰鸣中传来,隐约夹着一丝压抑的哽咽。
我费尽力气却说不出来一个字,只撕扯出一股热流。
黑暗无边,再没有一丝光亮……
锣鼓唢呐夹杂着沸沸人声……
自打神识开始有间隙的清明,这些嘈杂而又洋溢着喜庆的声音便不断传进耳中,时而近时而远,时而真实时而虚渺。想是身在冥府,只是这冥府未免太热闹了些,莫非阎王办喜事?
有人拉开我的衣服,像是沾了热水的毛巾在我身上擦拭着。毛巾有些粗糙,但擦拭的动作很是轻柔。
我在昏迷与清醒之间徘徊了无数次,终于是睁开了眼。
狭小昏暗的屋子,点着个小油灯,摇摇欲熄。一束月光从半掩的窗透进来,冷冷清清,哪里来的喜乐?
果然我是在冥府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吗?
撑着还隐隐涨疼的脑袋坐起身,床板吱了一声,似乎是底下哪片木板折了,这床旧得,都能闻到陈腐味了。下床推开门,外面依稀能辩出是个庙堂,神相孤伶伶立在堂首,不知多久无人进奉无人打理,灰尘蛛丝网缠了一身。
万赖俱寂中,突兀地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我循声走出庙堂外,闻到一阵浓浓的中药味。
转角的小间里,小泥炉内闪动着橘红色的火苗,那人正蹲在地上苦着脸看着一地瓷碗碎片和药渣叹气,“又得重新煎过。”嘴上抱怨着,还是一点点收拾起地上碎片和药渣,装进一个桶里。
我静静站在门口看他忙活。他蓦地停下手上动作望过来,我对他淡淡一笑,道:“小心点别割到手。”
眼前一个晃动,已经被他用力搂住。耳边气息有些失了平静,“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忽然想起先前昏迷时听到的那些声响,觉得有些好笑,便道:“刚刚去阎王那里走了一趟,可是阎王今天办喜事,不收人,就放我回来了。”
凌铎听罢只哧哧地笑,也不知是高兴,还是觉得好笑。笑够了他才松开我,“不是阎王办喜事,是村里今日有人娶亲,迎亲队伍刚好从这经过。”
我瞅一眼地上狼藉,“那你深更半夜的在这捣弄什么?”
凌铎经我这一说又蹲回地上收拾起来,一边道:“煎药啊。大夫说这药得早晚一服,你余毒未清,药还得接着喝。”捡干净最后一点药渣,凌铎起身对我道:“你回屋歇着吧,煎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走过一趟荒谷,共过一场生死,可说不上来为什么,此时此刻再见到他,却有一种别样的难言滋味在心头。我只轻声道好,不再说什么,在他有些担忧的目光里转身走出来。回到原来那间小屋。
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凌铎进来了,端着药碗小心翼翼走到我身边,“趁着温度刚好,喝了吧。”
我伸手接过两口喝下,稍微温热,刚好不烫口。
“这又是哪?我们在这里多久了?”我有感觉,睡了不止一天。
凌铎挨着我在床沿坐下,“这是山谷外一个村落,那天你毒发就那么昏死过去,所幸入山捕猎的人来得及时,把我们救出来了。为了安全起见没住村里的客栈,恰巧发现这间破庙就暂且住下了,你都昏迷四天了。”
都四天了。我搁下碗道:“这里,怕是不能久留。”
凌铎认同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一日没离开海疆领域,江容漪随时有可能找到我们。”
容漪……他应该已经回到卫羡军中了吧。不晓得他这会儿在做什么,卫将军会怎样和他禀告我的事?
容漪生气的时候,从来不会摔杯砸椅吹气瞪眼,他会紧紧抿着嘴唇,眼含清霜一言不发地撑着。
正走神,凌铎握上我放在腿上的手,“出了村子几里外就是水湾,我白天的时候打听过了,再过两天就有船出海到邺州,我们就上那条船离开。我没到过邺州,但目前最重要先离开这里。”
我看着彼此交握着的手,沉默片刻,只和着叹息吐出了两个字:“也好。”
凌铎注意着我的神色,迟疑着道:“我知道你放不下他……可你们,是不会有未来的。你们再纠扯下去,终也不过是凄凉收场。相信你比我清楚……阿夜,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