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一眼前方,水天相接处,江岸渡口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隐约可见匆匆往来的人影。我转头向他道:“下了这艘船,你若要我偿债,我便做牛做马给你偿债,你若不愿再看见我,我也绝不纠缠。”
“绝不纠缠?”祁云莞尔失笑,笑容里却有几分道不明的堪破,“你待我,从来拿得起放得下。”
我凝视他皱眉不解,他未再说什么,转身走下甲板。
祁云什么都好,就是这爱藏藏掖掖撑死自己憋死别人的性子时常让我深感无所适从。
我坐在船头,江风迎面呼呼而过,青渔镇渡口不消一刻已近在眼前。
船靠岸时天色还早得很,沿岸仍是熙熙攘攘的景像,水面上泊着大大小小不少商船客船,各色临时摊贩各占一席之地摆满整个渡口。
坐了一天的船,各人一上岸都是先寻个茶馆喝杯茶吃点点心,消解一路的劳顿疲乏。陆离很是热络地邀我一道进了间还有些空位的茶馆。
三人同桌,依旧是陆离和祁云坐一边,我坐另一边。不过这桌不是长桌,因此他二人同坐一边不免要挨得近些,祁云稍稍撤开点身子。
茶水点心很快摆上桌,陆老板先是感叹小摊小馆茶水粗糙,又说待到了镇上,一定请我上最好的酒馆好好喝一顿。我道陆老板客气。
陆离饮下一口茶,“此处已是青渔镇,不知江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道:“在下独身一人,走到哪里是哪里。既来了这青渔镇,先到镇上走一走,看一看吧。”
陆离看似惋惜地道:“这么说江兄是不打算在此久留了。”
祁云听到陆离这一句,茶到嘴边顿了一下,接着默默饮下,依然没有插话。
出了茶馆日方西沉,陆离因为一些生意上的事宜还无法马上入城,我估想着祁云可能也不乐于见我,便辞过陆离自个雇了辆马车入城。
到了镇上街市才知道陆离所言非虚,青渔镇确是个富庶城镇。走了一段多的是酒楼茶馆,歌舞伎坊,且一家比一家精致堂皇。街道两旁那些囊括四方的特色小摊更是数不胜数。虽然已经是万家灯火的时候,街上却不见一丝寂寥。
这里的繁华,与凛都相差不远。这是我到镇上后的第一感觉。
我踽踽走在大街上,身边人来人往,灯影摇曳。
突然想起琉璃来,那个本与我最亲却打小甚少关心的妹妹。最后见到她的面,还是在天牢里,算起来她也是这世间唯一为我落过几滴泪的人了。不晓得她现在怎么样了,容漪理应不会亏待她。
只是在那深宫里,她最亲的人,也都不在了。
但愿来日她能嫁得如意郎,出了宫墙,不再数寂凉。
街上荡了一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看。没有携手的那个人,万千繁华都一样。
就近寻了间客栈,用完饭,洗净一身风尘,我手枕后脑躺在床上,床头搁着那个瓷盅。我自嘲一笑对着空气说:“我这样把你摆在这儿,被人看到的话,会吓到人吧?我认真想了想还是让你入土为安吧……你放心,我不会把你草草一埋一走了之的。我也会留下,该祭祀奠缅的时节一个都不会给你落下……如此,可够意思了?”
我转头看旁边,白色的瓷盅静静躺在那里,由着我自说自话。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我想就在这里安定下来……果然一个人去到哪里都没什么意思······我不想再到哪里去了。可能我本来就不是个适合漂泊的人。”
满室寂静,没有一点声响。
我翻过身去,抚了抚那个盅,把它搂到怀里去。瓷器硌在胸口,冷硬冷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