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会结束的钟声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嘈杂的人群。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齐刷刷地钉在李砚身上。
那一瞬间,他成了全校的焦点,一个被校长亲自点名,与那座即将消失的钟楼绑在一起的异类。
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夹杂着嫉妒、好奇与不屑。
“校长怎么会找他?他不就是那个历史万年倒数第一的学渣吗?”
“听说他最近神神叨叨的,总往钟楼跑,不会是闯了什么祸吧?”
李砚对周遭的议论充耳不闻,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谈话,而是一场战争的序幕。
校长威严的声音再次通过麦克风回荡在广场上:“同学们,关于钟楼的改建计划,学校秉持开放态度。若有同学对钟楼的历史文化价值有独到见解,可撰写意见书,投入教务处的专用信箱。优秀者将有机会作为学生代表,参与市里的听证会。”
话音刚落,班长王宇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他作为校学生会干部,这种场合正是他大放异彩的舞台。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李砚,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仿佛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
李砚深吸一口气,无视了那道刺人的目光,抬脚便要向班主任报名。
他必须去,为了那座承载了千年记忆的古楼,也为了脑海中那个独一无二的功德系统。
“站住!”一声冷喝打断了他。
王宇像一堵墙似的拦在他面前,双臂抱胸,下巴高抬:“李砚,你也要写意见书?别开玩笑了。”他刻意提高了音量,让整个班级的同学都听得一清二楚,“你上次历史摸底考多少分,自己忘了吗?三十八分!一个连唐宋都分不清的人,去谈什么文化价值?别到时候上台一问三不知,给我们班丢人现眼!”
哄笑声顿时四起。
“就是啊,宇哥说得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砚,你还是好好刷几套题,争取下次及格吧。”
李砚的脸颊火辣辣的,拳头攥得更紧了。
他可以忍受无知,却无法容忍有人将文化与分数划上等号,用冰冷的数字去衡量历史的温度。
就在他准备反唇相讥的刹那,一道清冷如冰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喧闹的教室里响起。
“我与他联名。”
三个字,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让整个高三七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只见教室的角落里,那个永远安静得像一幅水墨画的女孩,苏绾,缓缓站起了身。
她的目光清冽,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王宇那张错愕的脸上,一字一顿地说道:“文化不是印在试卷上的分数,而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如果连我们都忘了,等到钟楼的砖瓦化为尘土,我们就成了历史上忘本的一代。”
全场鸦雀无声。
没有人敢相信,那个从不参与任何集体活动,被誉为“高岭之花”的学霸苏绾,竟然会为了一个全校闻名的学渣出头。
王宇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苏绾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他引以为傲的成绩和地位,显得如此浅薄可笑。
李砚心头巨震,他看向苏绾,女孩的眼神坚定而纯粹,仿佛穿透了所有的流言蜚语,看到了他内心深处那份无人理解的执着。
那一刻
两人并肩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面前摊开的是一份名为《钟楼文脉考》的草稿。
李砚闭上双眼,脑海中的“史海钩沉”系统全力运转。
无数破碎的历史画面如流光般闪过,最终定格在盛唐时期。
他看到了乐师们在钟楼下调试编钟,看到了诗人们醉酒后挥毫泼墨,一座座早已湮灭的诗碑名录,清晰地在他脑中列出清单。
“有了,”他猛地睁开眼,语速极快地报出一连串的名字和布局方位,“南墙,乐署正位,设二十四司乐官;东壁,开元诗碑群,共计三十二首……”
苏绾的随后,她又从书包里拿出几张模糊的拓片,那是她从爷爷那里借来的残本。
她凝神静气,笔走龙蛇,那些残缺不全的字迹在她的笔下仿佛获得了新生,一首首失传的唐诗渐渐复原。
就在两人沉浸其中时,一个苍老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桌旁。
图书馆管理员老周,那个平日里总是眯着眼打盹的老人,此刻眼神却异常清明。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本线装古籍推到李砚面前,书页泛黄,散发着一股陈旧的纸墨香。
书的封面上没有名字,只有扉页上,盖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朱红印章——“守门人”。
李砚的心猛地一跳,他翻开古籍,一股厚重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
当他翻到其中一页时,瞳孔骤然收缩。
一行用小篆写就的文字赫然在目:“开元十九年,谪仙醉书三绝于钟楼南壁,火焚于宋,然精魄不散。”
谪仙!李白!
他竟然也曾在这座钟楼上留下过墨宝,也曾为了守护它而抗争过!
李砚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原来千年前,他就已经有了最伟大的战友!
然而,他们的努力很快便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一个自称“传统文化净化委员会”的组织突然在网络上发声,为首者言辞犀利,直指钟楼诗壁是后人伪造的“伪古迹”,毫无历史价值。
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们点名道姓地批判李砚,称其“恶意编造历史谣言,哗众取宠,博取流量”。
一时间,网络水军四起,刚刚被《钟楼文脉考》部分内容打动的舆论瞬间反转。
无数谩骂和质疑如潮水般涌向李砚。
“原来是假的!我就说一个高中生怎么可能发现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为了红真是不择手段,连祖宗都拿来炒作!”
李砚胸口的玉片突然传来一阵灼热,小七的残影在其中愤怒地咆哮:“此獠借势压文,颠倒黑白,其心可诛!这与当年的流放令何其相似!”
李砚感受着玉片的震动,眼神却愈发冰冷。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桀骜的冷笑:“流放令?那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诗魂不灭!”
第二天,在早已解散的校内诗词社旧活动室里,李砚独自登上了布满灰尘的讲台。
台下,是闻讯而来的数百名学生,他们被前一天的反转搅得将信将疑,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聚集于此。
李砚环视全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李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材’。可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文化,我们共同的记忆,就该被当成一堆无用的废材,被推土机铲掉吗?”
他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双目微闭,体内的“文气”被催动到极致,一股金色的光华仿佛在他周身流转。
千年前李白醉书高楼的豪情,万千诗篇不甘湮灭的怨气,此刻尽数加持于他一身!
他猛地睁眼,声如洪钟,脱口吟道:
“铁马曾嘶唐月冷,铜驼今卧市声喧。
一声残刻埋尘久,万口同呼不可焚!”
诗句如惊雷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之气,狠狠地撞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那盛唐的铁马冰河,那如今的市井喧嚣,那埋藏于尘土下的千年叹息,那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不可焚!
整个活动室,静得落针可闻。
三秒后,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爆发,经久不息!
当晚,校艺术节。
苏绾一袭白衣素裙,抱着古琴,静静地坐在舞台中央。
她没有选择任何经典的曲目,而是将李砚那首《钟楼吟》连夜谱成了古调。
琴声响起,如怨如诉,如金戈铁马。
她朱唇轻启,歌声清越,仿佛一道清泉击打在坚硬的磐石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歌声通过现场的直播设备,传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甚至飘出了围墙。
一个路过的音乐博主被歌声吸引,当即将手机录下的片段上传到了网上。
一夜之间,视频播放量破百万!
评论区彻底沸腾了。
“我的天,这是什么神仙歌曲!听得我热血沸腾!”
“这才是我们年轻人该追的星!求这个小姐姐的全部信息!”
“李砚是谁?《钟楼吟》?我要去他们学校蹲他!”
就在此刻,李砚脑海中的功德系统界面骤然闪烁起耀眼的金光。
【市井诗心进度:75/100】
【检测到宿主文气与民众愿力共鸣,诗魂境界突破——贯通!】
刹那间,一股磅礴浩瀚的信息洪流涌入他的脑海。
他仿佛看到了李白站在钟楼之巅,朝他洒脱一笑,一道秘闻如醍醐灌顶般注入他的神识:“钟楼地下,藏有‘诗钥’,可启长安半门。”
艺术节后台的庆功会上,李砚激动地穿过人群,正欲与苏绾分享这个惊天的秘密。
忽然,他胸口的玉片传来“咔”的一声脆响,竟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排血红色的字迹从裂缝中浮现,带着一股不祥的煞气:“防口舌之祸,三日内必叩钟,否则诗门永闭。”
与此同时,苏绾的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一条加急推送的新闻——【市政厅最新公告:鉴于商业广场项目的重要性,钟楼拆除令提前至三天后执行。】
两个“三日”之期,如两道催命符,死死地压在了他们的心头。
庆功会的喧嚣仿佛在瞬间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苏绾的目光从那条新闻上移开,静静地盯着李砚胸前裂开的玉片,她没有惊慌,只是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宿命般的颤音:
“你说的那个长安……是不是一直在等我们去打开它?”
李砚低头,看着那道血色字迹,再抬头,迎上苏绾清澈而坚定的眼眸。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指,掌心的温度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这一次,我们一起。”
夜色渐深,距离拆除令执行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不到七十二小时。
晚风吹过校园,带着一丝山雨欲来的凉意。
没有人知道,一场关乎古城千年文脉的豪赌,即将在寂静的钟楼之下,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