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将至,纪伶忙完官渠的事又忙城中巡防。每每见着张祈之在他跟前闲晃过,总不禁要感叹一句,同人不同命啊。
累的累死,闲的闲死。
直到十五日晚,纪大人才得以回府歇下。
后腰处自那日犯起疼,到今日就没好过,一直断断续续,时轻时重地疼着。他惯是能忍,几日来东奔西走也没人觉出他身上不爽。
谢摇看着人一入屋门就撑着门框扶腰,两大圆滚滚的猫眼里都是担忧,“你没事吧?”
紫微星君那锁仙契打得真是时候,让他生生以肉体凡躯挨了四十军杖。偏生这人,对别人知冷知热的,对自己却是个是个马虎粗心眼。根本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纪伶缓了缓,关上门走到柜子边翻找起来,“没事,我上点药就好了。”
他找出药瓶坐到床边,正解着衣,就听外头老何喊,“大人,有个小公子找您。”喊话间人已经领到了他屋外。
纸窗上映出个身形挺直的影子,很是眼熟。纪伶把解了一半的腰封囫囵束回去,推开门,他惊讶了一下,“三殿下?”
张止潇见他这反应,手背到腰后去,“不欢迎我么?”
纪伶一笑,侧开身让人进来,“宫里不是办家宴吗?你不用出席?”
张止潇打量着他屋内,一边说:“去了也是个无聊,我寻个理由推了。”那种各人各怀鬼胎,面上还要装作和乐融融兄友弟恭的家宴,他一点也不想去。
“这合适吗?”纪伶难免多虑一下。皇室办家宴,旁的人不说,皇子不出席可有些说不过去。
“我还在养病,父皇不会多责怪的。”张止潇淡淡说,眼瞥见他手上还握着个瓶子,鼻端就嗅到了点药味,“你这是?”
纪伶顺他视线低头去,才发现自己还攥着那药瓶,“本来想上点药来着,算了,我等会儿再上。”
“你伤还没好?”
“可能多少有点后遗症吧。”纪伶不甚在意,想把药瓶放回柜上去。
张止潇给他拿了过来,“我帮你上吧。”
纪伶犹豫一下,倒也不扭捏,“那好吧。”
他走到屏风后面两下解了衣,背对人说:“麻烦你了。”然后就站在那儿等人过去上药。
他心境磊落,不含杂念,衣服也脱得干脆。而张止潇看着屏风上面透出来的身影,却没即时走过去。
纪伶没等到人过去,觉得奇怪,扭过头说:“怎么了?”
他这一扭头,屏风上的身影便成了半转身的姿势。肩与腰的线条一半被垂落的长发覆住,一半却更加流畅有致了。还有那微抬起的清瘦下巴……
张止潇慢慢走了过去,手里的药瓶握得有些紧,生了些潮气。
屏风后,纪伶坦着上身,下装略拉低,露着精瘦的后腰,和一点点耸起的弧度,张止潇进去时他轻轻催了一声,“快点,怪凉的。”
少年莫名就脸上一热,错开眼到他身后半蹲下来。那褪了痂淤痕密布的腰下便一览无遗,叫他呼吸一滞。
这是时经两月愈合了的伤痕,那刚受刑时呢?他没有办法想象,先前那点旖旎杂念已经被愧疚取代。
张止潇从瓶里倒出药,轻柔地抹上去。指腹触到肌肤时,他能感觉到那片肌肤绷紧了起来,连带腰身也向前缩了一下。张止潇以为他疼,手上便放得更轻。
纪伶依旧紧绷着腰,过了会儿他隐忍地“嗯”了一声,揪起身前散乱的衣服,肩膀也微微抖动起来……
张止潇忙站起看他脸色,却看见了张忍笑忍得很是辛苦的脸……
“好痒。”
张止潇一阵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纪伶收敛笑容,解释道:“这个散淤的药呢,就是要用点劲儿揉一揉效果才好的。”他自己上药时就是有些不好使劲,刚刚才没有拒绝张止潇帮忙的。
“真的吗?”张止潇半信半疑。
“真的,我不骗小孩。”纪伶笑道。
张止潇听到“小孩”二字明显不高兴,他尤其不喜欢这人总拿他当小孩。
因为不高兴,又因为纪伶说要用点劲,所以他再蹲下去后,就使劲在那腰下揉了一下。
纪伶“嘶”了一声,回头带了点嗔怨,“也不能这么用力的,痛。”
趴门口的猫儿,隔着道屏风看那一站一跪的两道人影,再听着这些言语,浑身皮毛抖了一抖,拔腿噌噌跑了。
“抱歉。”张止潇忙收手,再覆上去时调整了下力道,轻重有度地揉起来,“这样可以吗?”
“可以了,就是这样。”纪伶轻轻地呼出口气,腰臀相接处的酸痛点在张止潇指下揉开的阵阵辛凉里,像是慢慢散开了去。
还挺舒服。
上完药,张止潇一刻不敢逗留退出屏风外,一抹额上,竟出了点汗。
纪伶还在屏风内穿衣。他未敢再看那道身影,但过了会儿又忍不住投了一眼过去,刚好就看到束好腰封走出来的人。
张止潇提起水壶借倒水的动作掩饰了面上的不自然。
纪伶整整前襟走到桌边,说:“吃点什么吗?后厨有不少东西,应该还没冷,我去拿。”北汉民风中秋喜拜月,他入朝随俗,今晚也让老何张罗了一桌。
“随便,有酒就好。”张止潇含了口水。
“酒啊……”纪伶给难住了,他不怎么喝酒,家里平时也不备酒。而且……
“还在养病的人怎么能喝酒呢?”
“养病只是对外声称,已经好了。”
纪伶不太相信,“当真好了?”
张止潇定定道:“真的好了。”
纪伶考虑了一下,说:“那就出去吃吧,顺便看看今夜的景。”
张止潇瞟一眼他后腰,“腰,没问题吗?”
“走个路还是行的。”
两人出了门,没去桂华街,就近去了落雁桥边的酒肆。
说去吃酒,但张止潇也喝不痛快。纪伶掐着量,几杯就把酒坛子收走了。张止潇无论如何要不回来,反倒给他哄劝着吃了不少肉和炖汤。
出来时,肚子都是撑的。
“但说,蒋护卫今天怎么没跟着你?”纪伶踏上桥,随口问了一句。
张止潇手藏在身后,边走边说,“我嫌他烦,找了个事儿把他打发出去了。”
纪伶笑一声,“我倒觉得,蒋护卫的性子,与你正好能互补。”张止潇的性情与姜东流不可谓不像,甚至更为冷淡些,有个能闹腾的人在身边是不错的。纪伶是这么觉得的。
落雁桥下平湖如镜,盛着轮圆月。有人泛舟自桥底下过,留下数盏祈愿灯。
纪伶手撑在桥栏上,看水中的莲花灯慢慢飘远去,不知载着谁人的期愿,最后又会飘到哪里去?
余光里,旁边半坐在桥栏的人仰了下头。
纪伶转头,一时无语——张止潇把刚才剩下的他不给喝的那半坛子酒偷偷顺了出来。
“真是……年纪浅浅,酒瘾不浅。”
张止潇咽下口中酒,睨他一眼,像在说:有本事你抢回去。
纪伶真的伸手去抢,张止潇眼明手快向上一举,叫他抓了个空。
“行啊,习了一阵子武,反应这样快。”纪伶双手环起,交叠于胸前,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
张止潇眼里含了点笑,似是有些得意的,当着他的面仰头又喝了一口。却不防纪伶再次伸手抢夺,一急之下后仰去,差点翻出桥栏外。
纪伶连忙捞住他,一个急转把人翻转过来,自己的背则磕在了冷硬的石栏上。
不算很重。只是,张止潇此刻趴在了他身上,还搂着他的腰。面对面鼻息混在一起,带出点无法言喻的怪异之感。
张止潇无法理解这种感觉,一时没动。
“你,松开呀。”纪伶不耐那呼吸洒在脸上的感觉,偏过头去,一截白颈随之露在张止潇眼下。张止潇盯了一会儿,闭眼将那截白颈忽视去,有些隐忍地撤开了身子。
却不知自己究竟在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