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的柴刀劈开雨幕,却在触及女人头顶前硬生生停住。
她不闪不避,只抬手掩唇,发出一阵阴柔诡笑:“来呀,落刀呀,怎么手软了?呵呵呵……”
方才贴窗对视的惊悚瞬间冲垮理智,此刻冷静下来细想,那双眼睛越回忆越熟悉——分明就是冷颜!
可眼前的“她”又绝非我熟悉的妹妹。冷颜从不唱戏,更不可能将腔调拿捏得如此婉转娴熟。这声音、这语气,全然是另一个人!
唯一的解释便是:有邪祟趁这雨夜,附上了冷颜的身!
我握刀的手抖得厉害。豁口的刀刃悬在她额前寸许,雨水顺刀尖滴落她苍白的脸。我死死攥紧刀柄,再不敢下压分毫。
“等什么呢?方才不是英勇得很么?”她挑眉瞥一眼刀刃,竟猛地抬手抓住刀身,硬生生向下拉扯,“劈啊!往这儿来!若你手抖,我帮你一把……咯咯咯……”
这邪祟仗着躲在冷颜体内,吃定我不敢真动手。眼看刀锋逼近,我心头猛颤,骤然抽刀后撤,如同甩开烙铁般将柴刀远远掷出!
“哐啷”一声,铁器砸地。
“呵呵……有趣,真有趣儿……”她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歪头痴笑,随即腕子一翻,捏了个娇媚的兰花指,踏着虚浮步子在雨中咿呀唱起。
雾气愈浓。我盯着在雨中又唱又笑的“冷颜”,只觉后背湿冷,寒意钻心。
“你究竟是谁?附在我妹妹身上,想做什么?”我隔雨厉声质问。
那东西踏着碎步绕了半圈,兰花指轻抵下颌,回眸一笑,阴森瘆人:“还能做什么?上好的阴女命,自然要借来一用。待养好了容貌,才好去见我的珩郎呀。”
“阴女命?”我瞳孔骤缩,愕然当场,“什么阴女命?”
冷颜自幼顺遂,从未显露异常,怎会是阴女命?
“你竟不知?”她以指掩唇,院灯透过浓雾照得那张脸惨白如纸,“你姐妹二人命格迥异,一个阴女命,一个蛇女命,俱是我等山精鬼怪梦寐以求的滋补之物。否则……你以为那寡情的蛇君为何独独缠着你,迟迟不离冷家?”
阴女命、蛇女命之说已令我困惑,她口中的“蛇君”更让我心惊——莫非指的是凌寒?
见她目光暧昧地在我身上流转,仿佛窥破所有秘密,我不由一阵羞恼,刻意避开此节,蹙眉追问:“那你呢?你是谁?珩郎又是何人?”
“我是谁不重要。但珩郎……”她眼中蓦地泛起柔光,笑意温存,“珩郎是世间最好的男子。他会为我绾发描眉,陪我饮酒赏月,即便夜深归来,也总不忘捎回城东我最爱的点心……”
言谈用词,俨然是古时之人。
我抹去脸上雨水,想起她唱词中自称寡妇,曲调凄哀,想必那位珩郎早已逝去。
她说着说着,笑容忽地僵住,嘴角颤动,脸上水痕纵横,分不清是雨是泪:“可珩郎死了……留我独活世间,苦寻多年……如今终于找到了,我终于能再见他了……”
“你也会为我高兴的,是吗?”她抬眼望来,眸中满是希冀。
我从不信什么前世今生,更何况她一个死了几百年的魂灵,岂能与活人再续前缘?但想归想,嘴上却不敢直言——冷颜的命还攥在她手里。
我悄然背过手,指甲狠狠掐入掌心,强作镇定道:“你要寻人自去寻,休要害我妹妹!立刻从她身上离开,否则我绝不客气!”
“呵!好不容易趁蛇君离去才得手,凭你几句话就想叫我走?妄想!”
未及反应,她倏然穿过浓雾逼至眼前,一把攥住我手腕,拖着我就往院外拽!
“跟我走!你妹妹归我了,你也该去你该去之处!”
那手劲大得骇人。我被她拖得踉跄前行,鞋底磨在水泥地上哧哧作响,却丝毫无法挣脱!
眼见方向直指后山,我心头一怵,头皮发麻,猛地发力反拽她手臂,嘶声喊道:“你究竟什么来历?和后山的蛇群有何关联?村里的人是不是你们杀的?说!”
“何必多问?随我走便是!”
“冷颜”头也不回,拖着我疾行。夜雨滂沱,村道被浓雾吞噬,只闻脚下泥泞啪嗒作响。
我早该料到这东西现身柴房必有所图——她不仅要带走冷颜,还要捎上我!
掌心仍紧攥着,先前刻意抠破的伤口在雨水中刺痛钻心。
将至通往后山的岔路,我猛然放弃抵抗,借前冲之力扑向她!那东西猝不及防,被我重重压倒在地!
“冷颜”发出怪叫,疯狂扭动头颈,企图翻身将我甩下!我死命压住她的头,趁机咬破舌尖!
腥甜之气弥漫口腔。我毫不犹豫地将混着血的唾沫啐在她脸上,随即抓一把湿泥,混着掌心鲜血,狠狠摁在她眉心!
“啊——!”她浑身剧颤,发出凄厉尖嚎!
至亲之血与故乡泥土终显奇效。我捧住她的脸,放声为妹叫魂:
“山头婆,土地神,为我妹妹寻个魂!东西风,南北河,速引冷颜魂归壳!”
念罢喉间已半哑。只见冷颜骤然止声,四肢如触电般剧烈抽搐。
“冷颜!冷颜!听见就速速归来!”我拍打她的面颊,在雨中嘶吼。
三声过后,她猛然睁眼,如大梦初醒,倏地坐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