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命啊……”冷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慌乱而无助。她冰凉的手指死死攥着我的胳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看她终于恢复了神智,我心里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整个人一松劲,也跟着瘫坐在泥水里。
“别喊了,已经没事了。”
淋了一夜的雨,又跟那东西僵持了那么久,我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喉咙又干又哑,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费力。
冷颜呆坐在泥地里,眼神茫然地缓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认出身边的人是我,猛地松开手,一脸诧异:“冷月?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双手撑在泥泞的地上,冰凉的湿意渗进掌心。我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要不是我在这儿,今晚你怕是真要横尸荒野了。”
冷颜的表情明显一僵,脸色更加惨白:“是你救了我?你……会有这么好心?”
我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这个妹妹,从来就没让我对姐妹情深抱过什么幻想。
我叹了口气,看着她道:“冷颜,就算你从小就不肯认我这个姐姐,但看在你妈曾经喂过我几口奶的份上,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是啊,差点都忘了,后娘也曾对我好过。
虽然那只是在她不知道我是“蛇伢女”之前的“曾经”。
“哼,那是因为她不知道,你以后会把一条蛇给引回家。”冷颜嗤笑一声,语气里全是嘲讽。
我搓掉手里的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可你不也贪图那条蛇的美色,一个劲往他身上贴么?”
“你……!”冷颜气得瞪圆了眼睛,抓起一把泥就想砸我,可能又想起我刚救了她的命,悻悻地把泥巴扔了。
她三两下从地上爬起来,连声招呼都不打,扭头就往家走。
雨渐渐小了,四周的虫鸣蛙叫声又响了起来。我也从地上站起身,长长舒了口气,跟在她后面往回走。
冷颜根本藏不住话,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拉着爹妈把昨晚的事全倒了出来。
后娘听得心惊肉跳,紧紧搂着冷颜,一边拍着她的背给她压惊,一边心疼得不得了。
我爸昨天的气还没消,一听冷颜差点被山精野怪害了性命,转头就冲我发火:“都是你!昨天让你去找梅婆婆你死活不去,结果你妹妹转头就被那蛇报复了!弄成现在这样,你满意了?”
我昨天淋了雨有点着凉,加上没睡好,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实在没力气跟他争辩,只好低声解释:“这根本不关他的事。昨晚那东西,是瞅准了那蛇不在咱家了,才专门挑这个机会下手的。”
我也是昨晚听了那东西的话才想明白,原来凌寒一直待在我家,并不完全是为了讨债,似乎还在无声无息地护着我们,让后山那些东西不敢轻易上门。
现在倒好,我爸直接把他逼走了。后山的东西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所以凌寒前脚刚走,它们后脚就按捺不住动了手。
这次它们失手了,下次一定会再来。我只跟梅婆婆学了点皮毛,根本没把握能守住白家。
而且不止白家,没了凌寒,村里好不容易得来的短暂宁静,恐怕又要被打破了。
我爸看我闷不吭声,数落得越发来劲。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抬头问他:“爸,冷颜出生的时候,有没有批过命?”
我们这儿的孩子一出生,都会找算命先生批命,看看将来的命格如何。
我爸愣了一下,还没开口,后娘就急着站出来:“你问这个干什么?又想打什么坏主意?”
“你误会了,”我疲惫地解释,“是昨晚那东西说,冷颜是天生的阴女命,所以才想借她的身子养魂。如果真是这样,我觉得有必要带她去找一趟梅婆婆。”
先是被蛇报复,现在又被山精野怪盯上,看来不止我身陷泥潭,连冷颜也逃不过这场劫难。
虽然很不想打扰梅婆婆她老人家,但这事关性命,加上昨晚得到的线索也得告诉她,这一趟,不得不去。
“怎么会这样!”后娘大惊失色,转身就去扯冷颜的衣领,一边翻找一边着急地问,“冷颜你的护身符呢?啊?妈给你求的那个符,你放哪儿了?”
“哎呀妈,别找了!”冷颜不耐烦地推开她,皱着眉头一脸烦躁,“好像落在李珩家了……我也不确定。昨晚发现不见了我马上就想去他家找,谁知道刚出门就……就撞邪了……”
“糊涂啊你!妈从小怎么跟你说的?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听话!上回出事就是因为你没戴护身符,这次你怎么又忘了!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吗……”
听她们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我突然抓住了一个关键,皱眉问道:“什么护身符?”
我只知道冷颜从小脖子上就挂着个小香囊,却从不知道那居然是个护身符。
“你别问,”我爸皱眉瞥了我一眼,指了指门口,“别愣着了,要找梅婆婆就赶紧去。”
这么多年都不肯告诉我的事,估计现在追问也不会问出什么。
我点点头,带着冷颜出门去找梅婆婆。
梅婆婆当年替我遮掉那两个红点后,就在村里住了下来。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留下。
我和冷颜站在她家门外敲了半天门,喊了好几声,也不见有人应。
隔壁邻居正在门口剥蒜,看我们等了半天,好心提醒道:“别敲了,婆婆不在家,估计又出村办事去了。”
婆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村,帮人看事收惊,或者择风水定穴,一去就是好几天。
见她不在家,我们只好先回去,打算明天再来看看。
我身体不舒服,晚上睡得很早。
雨后的天气闷热难当,蚊虫也开始嗡嗡作响。
记不清是第几次被蚊子咬醒,我烦躁地扇着风,忽然有点怀念凌寒在身边的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那蛇的气息太冷太强,他在的时候,我家连只蚊子都没有,每晚都睡得特别安稳。
想着想着,我把那片蛇鳞从衣领里拉出来,在黑暗中借着微弱的月光,盯着它发呆。
“咚、咚咚。”忽然,有人敲了我的窗户。
经过这几次的事,我立刻警惕起来。
“谁?”
“是我。冷月,你出来一下,婆婆有急事告诉你,事关后山那些东西。”
确实是梅婆婆的声音。她果然回来了。
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发现吗?
我趿上鞋,轻轻走到窗边,先撩起窗帘一角往外看了看,见院子里站着的确实是梅婆婆,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婆婆,您去哪儿了?今天我来找您都没找到人。”我一边朝她走去,一边说道。
婆婆拄着拐杖,远远朝我伸出手,压低声音说:“最近村里太安静了,我不放心,就去后山探了探情况。”
“那您发现什么了?”我把手搭在她手心里,察觉她手心冰凉,关切地问,“婆婆您的手好冷,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进屋说,我给您倒杯热茶。”
婆婆拉住我,摇了摇头:“不进去了。冷月你跟我来,我找到了那些东西的老巢,正好今晚月圆冲阴虚,它们最虚弱,趁现在去把它们收了。”
“现在就去?”我有些措手不及。
这大晚上的我什么都没准备,万一失败了打草惊蛇怎么办?
“别怕,我都准备好了,东西也带齐了,今晚一定能成。”婆婆拍了拍随身带的包,语气十分笃定。
看她这么坚决,我也怕错过机会,只好点点头,壮着胆子跟她往后山走。
一路上婆婆都没说话,我也怕惊动那些东西,不敢出声,只默默跟在她身后往林子深处走去。
自从那夜在后山遇见凌寒后,我就再没来过这里。
这里常年树木茂密,野藤缠绕,路边的野草都有半人高。
虽然是夏夜,但林子里阴冷潮湿,只有稀疏的月光从树缝间漏下,越往里走,越看不清脚下的路。
走了很远,来到一片我从没到过的区域,我心里紧张得不行,压低声音问道:“婆婆,还有多远啊?”
“快了。”梅婆婆应了一声,脚步越来越快。
这条路是上坡,爬了一会儿我就开始喘不上气,但婆婆却健步如飞,大气都不喘一下。
我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婆婆一个七旬老人,平时走路都拄拐杖,怎么现在比我还利索?
“婆婆,”我突然停下脚步,静静看着那背影,“端午节时您不是说给我家酿了雄黄酒吗?这都一个月了,还没酿好?”
梅婆婆的背影顿住了,回头笑道:“快了,明天就给你家送去。快跟上,别耽误了时机。”
不对,我和婆婆根本从来没提过雄黄酒这回事。前面的这个,根本不是梅婆婆!
我不敢打草惊蛇,站在原地不动声色,手慢慢摸向脖子上的红绳。
“梅婆婆”见我不动,心急地返回来拉我。
我一把拍开她伸过来的手,指尖无意间扫过她的衣服,“嘶啦”一声,像是撕破了一张纸!
那东西见我弄坏了她的“衣服”,顿时拉下脸来,用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声厉声喝道:“好哇!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不用费这么多功夫了!”
说着那东西猛地亮出尖锐的爪子,直扑向我!
斑驳的月光掠过,我看清面前的梅婆婆已经变了模样——那分明是个纸扎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