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披着白纸为皮,竹条为骨,脸上用浓墨草草勾勒出五官,两团刺目的红晕硬生生涂在颧骨上,活像戏台上蹩脚的丑角。
那笑容僵硬而夸张,纸面的惨白与墨色的线条在月光下形成诡异对比,每一条褶皱都仿佛藏着说不出的阴森。
伪装被揭穿,纸人老太索性不再掩饰,身形一晃便显出了原形,凶相毕露。
它高举着一双生着灰黑硬毛的利爪,从坡上猛扑下来!我呼吸一窒,脚下踉跄着连退数步,想也不想转身就朝下坡方向逃去!
“冷月!你站住!”
纸人老太在身后紧追不舍。纸扎的身躯轻飘飘的,移动时发出连续不断的“唰啦”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刺耳,如同索命的咒语。
我的心狂跳不止,听着那催命般的纸响和呼喊,只能拼命迈开双腿,不敢有丝毫停顿。
先前握住蛇鳞的手一直没松开,此刻那冰凉锋利的边缘几乎要割进掌心。我也顾不上疼,死死攥着它,一边狂奔一边用尽全力呼喊:“凌寒——!凌寒救我——!”
当初他留下这片鳞片时说,危急时刻它能唤他前来。我从未试过,不知是否有效,但在这绝望的黑暗中,它是我唯一的希望。
“省省力气吧!”纸人老太在我身后发出尖锐的嘲笑,“你们冷家亲手把他赶走,还以为他会来救你?真是天真!”
这话像冰水浇头,让我瞬间想起父亲对他的所作所为。以凌寒那般冷淡的性子,或许真的不会再管我了。
四周只有风声和纸人的追逐声,我期盼的救赎并没有出现。
内心的希望正一点点湮灭。
下坡路陡峭难行,我慌不择路,脚下猛地一空,整个人失控地向前摔去!
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之际,一道修长黑影自上方悄无声息地垂落,冰凉滑腻的东西骤然缠上我的腰,轻轻一带便将我凌空提起!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只见一条鳞片泛着幽光的大蛇盘踞树梢,蛇尾灵巧地卷着我,将我带向它。
“凌寒!”我几乎脱口而出,下意识向他伸出手。
白雾倏然弥漫,大蛇化作一道挺拔身影。男人张开双臂,我稳稳跌入他沁着冷香的怀抱。
劫后余生的悸动瞬间淹没了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衣襟间,身体止不住地轻颤。
凌寒低头扫了我一眼,手掌在我背上轻拍两下,随即抬眼望向树下,目光冷冽如刀。
“活腻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纸人老太僵在树下,歪着诡异的笑脸,语调尖利:“蛇君,您答应过不插手我们的事,如今是要出尔反尔?”
“你们的事,我没兴趣。”凌寒眼神冰寒,“但她,现在还不能动。”
我怔了怔,蓦然从他怀中抬起头。
“那要等到何时?”纸人老太语气急切,“我家主人已经等不及……”
“是么?”零星光点掠过他深邃的眼眸,寒意凛然。
纸人老太顿时噤声,畏惧地后退半步。
凌寒的手轻按在我后颈,目光与我相接,平静无波:“既然跟了我,她的去留自然由我决定。至少现在,我还未厌倦。”
他眼风扫向树下,语气骤冷:“若不想自取灭亡,就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我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虽然早知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偿还债务的“祭品”,但亲耳听到这般冷漠的言语,心口仍像被刺了一下。
纸人老太显然对凌寒极为忌惮,见他态度坚决,虽有不甘,还是躬身行了一礼:“望蛇君牢记今日之言,莫让我家主人久等。”
说罢,一缕黑烟从纸人身上逸出,那具空壳“啪嗒”一声散落在地,成了堆破烂竹纸。
我还想再看,凌寒已托着我站起身:“走了。”
他单手便将我抱起,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我低呼一声,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
“闭眼。”他淡淡命令。
我顺从地闭上眼,只听耳边风声骤起,却没有预想中的下坠感,反而是一种奇异的失重感,仿佛漂浮在空中。
夜风掠过耳畔,带来他发间清冷的草木气息。我忍不住悄悄睁眼,惊见浩瀚星河铺展于头顶,绵延树海尽在脚下——他正抱着我御风飞行!
凌寒默然不语,带着我掠过山峦与河流,最终衣袂轻拂,缓缓落向地面。
“到了。”他声音依旧平淡。
我抬头望去,眼前是一个隐蔽的石洞入口。
“这是哪里?”
凌寒抱着我径直向内走去,洞内阴影将他轮廓勾勒得愈发深邃。
“我的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