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深夜火光与沉默审视

洗手间冰凉的瓷砖贴在额头上，稍稍驱散了夏辰眼眶里的热意和胸腔里的憋闷。

他盯着镜子里那个眼睛微微发红、嘴角紧抿、显得有些狼狈的少年，用力吸了吸鼻子。

“下一个被淘汰的‘火花’……”

凌曜冰冷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心口密密麻麻地疼。

凭什么？

就因为他打法激进？因为他想靠自己carry比赛？因为在次级联赛养成的习惯？

他猛地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扑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他打了个激灵，却也让他混乱发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不服气。

更多的是不甘心。

他一路披荆斩棘，从青训营打到次级联赛，被称为天才，受到追捧，不正是凭借着他这股敢打敢拼、操作拉满的风格吗？为什么到了这里，这一切都成了需要被剔除的“糟粕”？

就因为他是凌曜？是Dawn？是联盟顶尖的打野，所以他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夏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渐渐从委屈迷茫，重新凝聚起惯有的那股不服输的韧劲。

好，你说要忘记过去的习惯，要听从指挥，融入体系。

那我就做给你看。

但不是以你那种冰冷、毫无激情的方式。

他要证明，他的火焰，不仅能燃烧自己，更能照亮通往胜利的道路，而不是焚毁一切。

擦干脸，夏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些，然后推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他没有回训练室，而是径直走向了食堂。这个时间点，基地的阿姨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训练室内，复盘似乎告一段落，气氛依旧有些沉闷。老猫和小飞他们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看到夏辰回来，都默契地停下了话题，投来略带关切的目光。

凌曜仍然坐在他的位置上，屏幕上是复杂的战术分析软件界面，他正专注地看着，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

夏辰没有看他，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打开电脑，点开了刚才训练赛的录像，从头开始，一帧一帧地仔细观看。特别是凌曜指出他问题的几个时间点，他反复拉进度条，结合当时的地图信息、双方技能CD、视野布控，冷静地分析自己当时的决策是否真的有误，是否有更好的选择。

他看得极其投入，连晚餐时间到了都没察觉。

“Spark，吃饭了。”老猫喊了他一声。

“你们先去吧，猫哥，我看完这一点。”夏辰头也没抬。

老猫叹了口气，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训练室。

偌大的训练室很快只剩下两个人。夏辰，和依旧沉浸在战术分析中的凌曜。

空气里只有鼠标点击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凌曜似乎结束了手头的工作，他站起身，准备去吃饭。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夏辰的屏幕，发现他正在看的，正是下午那场训练赛的录像，而且正好停留在那次他批评夏辰“眼位深了”导致入侵失败的地方。

夏辰眉头紧锁，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一个他思考时的小习惯），嘴里还低声嘀咕着：“如果当时眼位插这里……或者干脆不插，直接跟进去……好像确实……”

凌曜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看到夏辰不仅在看，还在用绘图工具在录像暂停画面上标注、画线，尝试推演不同的可能性。那种专注和认真的侧影，与下午那个情绪激动、满脸不服的少年判若两人。

凌曜的目光在夏辰屏幕上停留了几秒，没有出声，随即悄无声息地走出了训练室。

晚餐时，夏辰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又回到了训练室，继续他的复盘大业。

凌曜吃完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杯咖啡。他看到夏辰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训练室顶灯明亮的光线洒落在少年柔软的发顶和专注的侧脸上，竟有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凌曜沉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戴上耳机，开始了自己的韩服排位Rank。

时间在键盘鼠标的敲击声中悄然流逝。

夜渐渐深了。

其他队员陆续结束训练回房休息，训练室里最后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人。

凌曜结束了一局排位，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

他侧过头，发现夏辰不知何时已经关掉了录像，正开着自定义模式，练习着英雄的连招、补刀、以及……各种极限距离的眼位布置。

他操控着劫，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插眼的动作，在不同的地形，尝试着插出最快、最远、最隐蔽的眼位。屏幕上的英雄身影闪烁，不知疲倦。

凌曜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

他能感觉到，少年身上那股下午几乎要爆裂开来的委屈和愤怒，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转化成了某种沉默却执拗的行动力。

这种转变，让凌曜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他想起下午复盘时看到的那些数据，夏辰那远超平均线的伤害转化率和对线压制力。也想起了经理之前给他看的，夏辰在次级联赛大杀四方的集锦。

天才，的确是天才。

只是这块璞玉，棱角太过锋利，需要打磨。

而他下午那番话，似乎……下手重了些？凌曜的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他习惯于高效直接地解决问题，包括队员的“错误”，但似乎忽略了对方的感受和接受程度。

就在凌曜沉思的片刻，夏辰似乎遇到了瓶颈，一个极限距离的眼位他总是差一点点距离插不到理想位置。他烦躁地“啧”了一声，下意识地用力砸了一下键盘，发出不小的声响。

在寂静的凌晨训练室里，这声响动格外突兀。

夏辰似乎也被自己吓了一跳，立刻心虚地瞟了一眼凌曜的方向，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顿时身体一僵，像是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小孩，迅速低下头，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凌曜：“……”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但似乎没有了白天的冰冷：“那个位置，角度再偏左5度，利用墙体碰撞体积的微小弧度，可以增加大概50码的有效释放距离。”

夏辰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惊讶，似乎没想到凌曜会突然跟他说话，而且还是……指导他？

看到夏辰那副呆住的样子，凌曜移开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屏幕，语气恢复了平淡：“只是理论上。具体需要大量练习形成肌肉记忆。”

说完，他不再看夏辰，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的自言自语。

夏辰愣了好几秒，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凌神……这是在教他？

虽然语气还是那么平淡，但这确实是指导没错！

那股几乎被冰水彻底浇灭的小火苗，仿佛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点燃了一丝微弱的火星。

他赶紧转过头，按照凌曜说的方式尝试。

一次，失败。
两次，差一点。
三次……成了！

那个原本无论如何都差一点点的眼位，精准地落到了最理想的位置！

“成功了！”夏辰忍不住低呼一声，语气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成就感。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又看向凌曜，眼睛亮晶晶的，像只终于得到了主人一点点回应就忍不住摇尾巴的大型犬。

凌曜没有回头，但似乎微微侧耳听了一下这边的动静，手指在键盘上的动作停顿了半秒。

“嗯。”他极其轻微地应了一声，几乎低不可闻。

但这细微的回应，却让夏辰瞬间充满了动力。之前的所有委屈和不服，仿佛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不需要凌曜的道歉或者温和，他只需要一点点认可，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单词，就足以让他重新燃起斗志。

他不再打扰凌曜，转过身，更加投入地投入到练习中，这一次，他的眼神里不再有烦躁和不服，取而代之的是专注和渴望。

凌曜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少年重新挺直的背影和那全神贯注的侧脸，他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

或许……这块璞玉，比他想象中更耐打磨。

也或许，星耀战队需要的，并不完全是一个完全循规蹈矩的齿轮。

有时候，一点恰到好处的“不可控”的火花，反而能引爆意想不到的能量。

只是，这个度，需要他来精准掌控。

夜更深了。

训练室里，两人再无交流，只有键盘和鼠标的声响交错呼应，竟意外地形成了一种微妙而和谐的静谧。

一个冷峻如冰，理性计算着一切。
一个炽烈如火，努力燃烧着自己。

冰与火之间，那堵无形的高墙依然存在，但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仿佛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火光，正试图艰难地透过去。

而墙的另一边，永恒的冰原之下，似乎也有什么东西，被那执拗的温度，微微触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