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落马坡余勇整行装
书名:晚明残照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8878字 发布时间:2025-08-31

第五十八章:落马坡余勇整行装,黑风岭残敌觅援军

 

落马坡的雪在午后阳光里开始融化,屋檐下悬着的冰棱滴着水珠,“滴答”声落在冻硬的土地上,敲出一个个小坑,坑里积着清水,映着头顶灰蒙蒙的天。周铁山站在废弃驿站的土台上,军靴踩着斑驳的木缝,望着下方收拾行装的队伍——俘虏的鞑子被麻绳串成一串,脑袋垂得低低的,沾着雪的皮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剩冻得发紫的下巴;受伤的弟兄靠在马背上,比如左臂缠着绷带的赵老栓,手里还攥着磨亮的鬼头刀,刀身映出他满是胡茬的脸,眼神里满是警惕;妇女们把干粮和草药塞进布包,像扎着蓝布头巾的刘婶,动作麻利得很,还时不时伸手把儿子狗蛋的衣角攥紧些;孩子们则围着缴获的虎蹲炮,比如梳着羊角辫的妞妞,踮着脚摸着凉凉的炮身,小脸上满是新奇,还伸手扯了扯炮身上的铁箍。

 

“队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柳芽跑过来,额头上沁着细汗,顺着他清秀的脸颊往下滑,他赶紧用袖子擦了擦,手里捧着一张叠得整齐的粗麻布地图,“孙木匠——就是那个左脸有块月牙疤的老师傅,把两门虎蹲炮修好了,炮身的裂缝用铁箍箍得牢牢的,他说能凑合用,就是火药不多,只剩三小桶,最多能撑三次齐射。马大爷清点了粮食,剩下的小米够咱们吃两天,再往前走到‘沙河镇’,说不定能找到些存粮——去年他推着独轮车去那边卖过菜,说镇里有三家粮店,尤其是东头的‘福源粮行’,家底厚实得很,地窖里还藏着不少麦子。”

 

周铁山接过地图,指尖在“沙河镇”的炭笔标记上反复划过——那里是通往淮安府的必经之路,去年他跟边军弟兄巡逻时路过,镇口的酒旗飘得老高,红布上绣着“醉仙楼”三个黑字;街上满是挑着担子的小贩,有卖糖人的、卖豆腐脑的,还有孩童追着插着彩纸的风车跑,是个有百来户人家的热闹镇子。可如今兵荒马乱,谁也说不准那镇子还在不在。“让弟兄们加快些速度,争取在天黑前赶到沙河镇。”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远处黑风岭的方向,那里的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巴图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得赶在他搬来援军前,找到个能固守的地方,不然老人孩子经不起再一场恶战。”

 

话音刚落,李大哥就牵着两匹战马走过来。他身材魁梧,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短褂,露出结实的胳膊,马背上驮着缴获的鞑子皮甲和弯刀,皮甲上的血腥味还没散,混着马身上的汗味。“队长,这两匹马可都是好马,是鞑子从蒙古草原带来的‘乌珠穆沁马’,脚力好,耐跑,你和柳芽各骑一匹,能节省些体力。”他把缰绳递过去,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俘虏队伍,“那些投降的鞑子里,有个叫帖木儿的,以前是马夫,还有个叫阿古拉的,也懂马术,我让弟兄们盯着呢,正好让他们帮忙牵马、喂料,也算物尽其用,省得咱们的人受累。”

 

周铁山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马身微微一颤,却很温顺——想来是之前的主人死了,没了戾气。他低头看着柳芽,声音放柔了些:“你也上马,咱们先走一步,去前面探探路,沙河镇要是有鞑子哨探,咱们也好提前应对。”

 

柳芽点点头,踩着马镫翻上马背,动作不算熟练,却也稳当。他手里依旧攥着那把刻着“明”字的匕首,刀柄被他摸得发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两人拨转马头,朝着沙河镇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踏在融化的雪地上,溅起一片泥水,在身后留下两道长长的痕迹,像两条灰色的带子。

 

队伍慢慢跟了上来,白发老爷爷——大家都叫他石老爹,牵着小石头的手走在流民中间。他的头发全白了,用根麻绳简单束在脑后,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进米粒,却精神头十足。小石头怀里抱着妞妞给的布偶,布偶上的小兔子沾了些雪,绒毛结了层白霜,却依旧可爱。他时不时仰起小脸,声音软软的:“爷爷,咱们什么时候能到淮安府呀?到了那里,是不是就有糖吃了?俺好久没吃过糖了,上次吃还是娘在世的时候。”

 

石老爹摸了摸他的头,手上的老茧蹭得小石头脸颊发痒,眼神里满是温柔:“快了,咱们跟着周队长,很快就能到。到了淮安府,爷爷给你买一大块红糖糕,让你吃个够,还去街口张师傅那儿买糖人,要兔子形状的,还要老虎形状的,让你抱在怀里玩。”

 

张婆婆跟在旁边,她头发花白,用蓝布帕子包着,手里抱着那架旧纺车,纺车上的棉纱缠了好几圈,还沾着些棉絮。她笑着拍了拍小石头的肩膀,声音慈和:“到了淮安府,婆婆给你纺线做件新棉袄,里子用新棉花,蓬蓬松松的,再在袖口绣上只小兔子,跟妞妞的布偶一样好看,让你冬天再也不用缩着脖子发抖。”

 

小石头开心地拍手,声音清脆,在空旷的雪地里格外响亮:“好呀好呀!到时候俺要穿着新棉袄,拿着红糖糕,跟妞妞一起在大街上跑,再也不用躲鞑子,再也不用睡在雪地里了!”

 

队伍里的气氛渐渐轻松起来,大家边走边聊。比如挑着担子的王秀才,以前在徐州城教过书,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破秀才帽,说:“淮安府的漕运才叫热闹,运河里的商船能排好几里地,有运粮食的、运布匹的,还有运瓷器的,晚上船上的灯笼亮起来,像一条火龙。”旁边扛着锄头的李大嫂接话:“等到了淮安府,俺就找块地种庄稼,春天种玉米,秋天种小麦,收了粮食先给孩子们做白面馒头,让他们敞开了吃。”还有跟着周铁山的弟兄赵老栓,他晃了晃手里的鬼头刀,大声说:“俺要跟着周队长打鞑子,把徐州城夺回来,把李家村的家园也夺回来,让鞑子再也不敢来祸害咱们汉人!”

 

只有王二柱和王三柱兄弟俩,一直跟在队伍后面。王二柱身材壮实,穿着件打补丁的黑布褂子,手里握着把磨得锃亮的斧头;王三柱比他矮些,手里攥着根碗口粗的木棍,木棍顶端还削得尖尖的。两人时不时回头,警惕地盯着身后的路——他们经历过李家村的屠村之痛,知道鞑子有多狠,怕巴图突然追上来,连累了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而此时,黑风岭的狼窝洞里,巴图正对着几个亲兵大发雷霆。他穿着件黑色皮甲,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里渗出血迹,把皮甲都染红了一块。他脸色因疼痛和愤怒而扭曲,腮帮子鼓得老高,手里的镶金弯刀“哐当”一声,把身前的木桌劈得木屑飞溅,桌上的酒壶都被震倒了,酒洒了一地。“废物!都是废物!一千多弟兄,竟然打不过一群流民和残兵!还让他们缴获了两门虎蹲炮,你们说,俺养你们有什么用?要是王爷知道了,咱们都得掉脑袋,都得去喂狼!”

 

亲兵们跪在地上,头不敢抬,膝盖压在冰冷的石头上,冻得发麻。为首的亲兵叫博尔济,脸上有一道刀疤,从额头划到下巴,他声音带着颤抖,结结巴巴地说:“将军息怒,那些汉人太狡猾了,竟然在一线天设伏,还挖了陷阱、埋了火药,咱们没防备,才会吃这么大的亏。再说,那些汉人里有不少懂打仗的,还有流民帮忙搬石头、运滚木,咱们实在没想到他们这么难缠……”

 

“没防备?”巴图一脚踹在博尔济胸口,博尔济疼得闷哼一声,嘴角渗出鲜血,却不敢躲,只能趴在地上磕头,“俺早就说过,汉人诡计多端,像狐狸一样狡猾,让你们多派些哨探,盯着他们的动向,你们偏不听!现在好了,弟兄们死的死,俘的俘,俺怎么向王爷交代?王爷让俺当先锋,是让俺打胜仗,是让俺占了淮安府,不是让俺当逃兵,像条狗一样躲在这狼窝洞里!”

 

就在这时,一个鞑子哨探气喘吁吁地跑进洞。他穿着件单薄的皮甲,身上沾了不少雪,头发上都结了冰碴,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羊皮纸,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在发颤:“将军!王、王爷派来的援军到了!在黑风岭西侧的‘黑石滩’,带队的是兀良哈将军,他说带了两千骑兵,还有五门‘红衣炮’,让您赶紧过去汇合!”

 

巴图眼睛一亮,瞬间忘了肩膀的疼痛,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太急,差点碰倒旁边的酒壶。他几步走到哨探面前,一把抢过羊皮纸,虽然看不懂上面的汉字,却紧紧攥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真的?兀良哈将军来了?快,备马!俺现在就过去!”他走到洞口,又回头对亲兵们吼道:“你们把剩下的弟兄集合起来,带上所有的粮草和武器,跟俺去黑石滩!这次,俺一定要把那些汉人碎尸万段,报仇雪恨,让王爷知道俺不是废物,让兀良哈也看看俺的厉害!”

 

亲兵们赶紧应和,连滚带爬地起身去集合队伍。巴图翻身上马,他的战马是匹黑色的蒙古马,之前在一线天受了点轻伤,此刻却也精神抖擞。他朝着黑石滩的方向疾驰而去,心里满是得意——兀良哈是王爷手下的猛将,身材高大,力大无穷,手里的“狼牙骑”更是所向披靡,当年跟着王爷打察哈尔部,单枪匹马就杀了察哈尔部的首领,立下过赫赫战功。如今有了这两千骑兵和五门红衣炮,就算那些汉人有埋伏,也绝不是对手!

 

半个时辰后,巴图赶到了黑石滩。只见滩地上扎着几十顶黑色的帐篷,帐篷上绣着白色的狼头,是“狼牙骑”的标志,在风中猎猎作响;帐篷外站着许多骑兵,他们穿着黑色的皮甲,皮甲上还镶着铜钉,手里拿着长矛,矛尖上挂着红色的缨子,在风中飘着,看起来威风凛凛;五门红衣炮架在滩地中央,炮身乌黑发亮,炮口对着远方,透着慑人的寒气,旁边还堆着不少炮弹。一个身材高大的鞑子将军,正站在帐篷前,他比巴图还高半个头,穿着件镶金边的黑色皮甲,手里把玩着一把弯刀,刀身反射着阳光,晃得人眼睛疼,正是兀良哈。

 

“兀良哈将军!”巴图赶紧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连肩膀的疼痛都忘了,还故意挺了挺胸,“您可算来了!要是再晚来几天,俺就要被那些汉人欺负死了!那些汉人太狡猾,在一线天设了埋伏,还埋了火药,打了俺一个措手不及,不然俺怎么会让他们跑了……”

 

兀良哈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像在看一只没用的狗。他冷哼一声,把弯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声音冰冷:“巴图,你也太没用了,一千多弟兄,竟然打不过一群汉人残兵,还让他们带着百姓跑了,丢尽了王爷和咱们黑甲骑的脸。要是换了俺的狼牙骑,早就把他们全歼了,哪会让他们有机会逃到沙河镇?”

 

巴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被人扇了两巴掌,却不敢反驳——兀良哈的战功比他高,在王爷面前也更受重用,要是得罪了兀良哈,他在王爷面前就更没地位了。他只能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小声说:“那些汉人太狡猾了,在一线天设伏,俺的弟兄没防备,才会吃这么大的亏。不过俺已经打听清楚了,他们要往淮安府走,必经之路是沙河镇,咱们只要在沙河镇设伏,肯定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一个都跑不了!”

 

兀良哈点点头,把弯刀插回腰间,手指在刀柄上轻轻敲着,像是在盘算。他抬头望了望沙河镇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脚印,缓缓说:“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路线,那就好办。你带五百弟兄,去沙河镇东边的‘断云桥’埋伏,那里是座石桥,年久失修,桥面坑坑洼洼的,只能过两匹马,跟一线天一样险要,正好能挡住他们的去路;俺带一千五百弟兄,在沙河镇西边的树林里埋伏,再把五门红衣炮架在树林边缘,炮口对着镇子入口。等那些汉人进入沙河镇,你就从断云桥那边堵着,俺从西边冲过去,前后夹击,把他们困在镇里,再用红衣炮轰,就算他们有三头六臂,也跑不了!”

 

巴图赶紧点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腰弯得更低了:“好!就按将军说的办!俺现在就带弟兄去断云桥埋伏,一定不让那些汉人跑掉!要是让他们跑了,俺提头来见您,绝不废话!”

 

说完,巴图就召集了五百弟兄,都是之前跟着他逃回来的,虽然有些伤,却依旧凶悍。他翻身上马,朝着断云桥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雪粒溅了旁边亲兵一身。兀良哈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对身边的亲兵——那个叫阿勒泰的瘦高个说:“传俺的命令,全军收拾行装,半个时辰后出发,去沙河镇西边的树林埋伏!告诉炮队的弟兄,把红衣炮调试好,炮弹都备足了,火绳也都点着,这次一定要把那些汉人全部歼灭,给王爷一个交代,也让巴图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打仗,什么叫真正的黑甲骑!”

 

阿勒泰赶紧应和,声音洪亮,在黑石滩上回荡:“遵令!”他转身跑下去,挨个帐篷传达命令。很快,帐篷被拆了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马背上;红衣炮被战马拖着,炮轮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骑兵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手里的长矛竖得笔直,朝着沙河镇的方向进发。黑色的队伍像一股洪流,在雪地上碾压出深深的痕迹,透着一股肃杀之气,连天上的飞鸟都吓得往远处飞。

 

而此时,周铁山和柳芽已经到了沙河镇的村口。只见镇子的大门敞开着,两扇木门上满是刀痕和箭孔,有的地方还沾着发黑的血迹,像干涸的血痂;门口的石狮子倒在地上,左边那只的脑袋被劈掉了一半,露出里面的石渣,身上满是刀痕,看起来惨不忍睹;镇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风吹过空荡荡的街道,卷起地上的灰尘和落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在哭泣,又像在叹息。

 

“不对劲。”周铁山勒住马,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里满是警惕,他拔出腰间的马刀,刀身映出他凝重的脸,“去年俺来的时候,这里很热闹,就算被鞑子祸害过,也该有流民来讨口吃的,不该这么安静,连只狗叫都没有,太反常了。”

 

柳芽也警惕起来,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指节都泛白了,他往周铁山身边靠了靠,小声说:“会不会是鞑子在这里设了埋伏?咱们还是小心点好,别进去了就出不来,百姓们还在后面等着呢。”

 

周铁山点点头,从背上取下弓箭,箭囊里的箭只剩下十几支,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支,搭箭拉弦,弓弦拉得满满的,手臂上的肌肉都绷了起来。他瞄准镇子里面的戏台,“嗖”的一声,箭像流星一样射进镇子,钉在戏台的木柱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却没有任何回应,连个回音都没有。他又让柳芽牵着两匹马,守在村口,自己则握着马刀,小心翼翼地走进镇子,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脚步放得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

 

街道两旁的房子大多塌了半边,有的房梁断了,垂在半空中,像随时会掉下来;有的窗户被砸破,只剩下空荡荡的窗框,里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情况;房门口散落着些破碎的碗碟和农具,比如摔成两半的粗瓷碗、断了柄的锄头,还有几件被撕碎的棉袄,棉花露在外面,被风吹得飘来飘去,看起来像是刚被洗劫过不久。周铁山走进一家废弃的粮店,粮店的门板掉在地上,朽坏的木头被踩得吱呀作响。周铁山推开门,一股混杂着霉味与馊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店里的粮缸全被砸破了,青灰色的陶片散落一地,有的上面还沾着早已发黑的谷物;地上撒着些发霉的小米和小麦,结成了块状,几只灰黑色的老鼠从粮堆里窜出来,顺着墙角钻进了黑暗的地窖口。

他的目光扫过店内,最终落在墙角——那里躺着一具汉人百姓的尸体,穿着件打满补丁的蓝布棉袄,领口和袖口都磨破了边。尸体已经冻得僵硬,脸色发青,胸口有一道长长的刀伤,伤口边缘的皮肉翻卷着,显然是被鞑子的弯刀所伤。周铁山蹲下身,伸手碰了碰尸体的胳膊,还有一丝微弱的余温,心里不由得一沉:“刚死没多久,鞑子应该还在附近。”

他握紧马刀,转身走出粮店,继续朝着镇子深处走去。街道上的积雪被踩得乱七八糟,留下许多杂乱的马蹄印,有的印子里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显然是鞑子骑兵留下的。走到镇子中间的戏台前,周铁山突然停住脚步——戏台的木柱子上,绑着一个汉人汉子,他穿着件粗布褂子,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冻得发紫的小腿。汉子身上满是伤痕,有的是鞭伤,有的是刀伤,有的伤口还在渗着血珠,已经没了气息,脑袋歪在一边,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死不瞑目。

更让周铁山心头火起的是,汉子的胸口插着一把鞑子的弯刀,刀鞘是黑色的,刀柄上裹着一层牛皮,刀身上还刻着一个“巴”字,正是巴图部队的标志。“是巴图的人。”周铁山咬着牙,声音里满是怒火,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们应该刚走没多久,尸体还没冻硬,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免得遇到他们的援军。”

就在这时,柳芽突然从外面跑进来,脸色发白,嘴唇都在颤抖,他一把抓住周铁山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周队长!不好了!镇西边的树林里,有好多鞑子骑兵,至少有一千人!还有好几门大炮,炮身乌黑乌黑的,看着就吓人,他们好像在埋伏咱们!”

周铁山心里一紧,赶紧跟着柳芽跑出镇子,翻身上马,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快!咱们赶紧回去报信,让队伍绕开沙河镇,往南边的‘青泥岭’走!那里虽然全是山路,不好走,还有不少冰碴子,却能避开鞑子的埋伏!要是被他们前后夹击,咱们和百姓们就全完了!”

柳芽用力点头,也翻身上马,两人拨转马头,朝着队伍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踏在融化的雪地上,溅起一片泥水,速度比来时快了一倍,马背上的鬃毛都被风吹得竖了起来。周铁山回头望了一眼沙河镇的方向,心里满是担忧——队伍里有老人孩子,还有受伤的弟兄,比如腿被箭射伤的钱老三,只能拄着拐杖慢慢走,根本走不快,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赶在鞑子发现前,让队伍转移。

而此时,沙河镇西边的树林里,兀良哈正坐在马背上,手里拿着一个黄铜望远镜。这望远镜是他从西洋商人手里买来的,镜身刻着复杂的花纹,能看清几里地外的动静。他透过望远镜,看到周铁山和柳芽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雪地里,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眼神里满是不屑:“想跑?没那么容易!”

他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亲兵阿勒泰说:“传俺的命令,让巴图在断云桥做好准备,把路堵死,多堆些石头和滚木,只要那些汉人过来,就立即动手!俺带着弟兄们从后面追,一定要把他们困在断云桥,用红衣炮把他们轰成碎片!让他们知道,跟咱们黑甲骑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阿勒泰赶紧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大声应和:“遵令!末将这就去传信!”他起身翻上马背,朝着断云桥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扬起的雪粒溅了旁边的骑兵一身。

树林里的鞑子骑兵们也纷纷翻身上马,握紧了手里的长矛和弯刀,眼神里满是杀气。有的骑兵还从马背上取下弓箭,搭箭拉弦,随时准备射击;炮队的弟兄们则围着五门红衣炮,有的在调试炮身,有的在往炮膛里填炮弹,还有的点燃了火绳旁的油灯,火光照亮了他们狰狞的脸。一个负责炮队的鞑子头目,叫哲别,身材矮胖,脸上满是横肉,他拍了拍红衣炮的炮身,得意地说:“等会儿开炮,保管把那些汉人炸得粉身碎骨,让他们知道咱们红衣炮的厉害!”

旁边的鞑子骑兵们纷纷附和,笑声在树林里回荡,透着一股残忍的气息。风从树林里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和雪粒,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哀悼。

而此时,南撤的队伍还在慢慢朝着沙河镇的方向前进。石老爹牵着小石头的手,走得有些吃力,他的脚底板磨起了水泡,每走一步都疼得钻心,却还是强撑着,不想拖队伍的后腿。小石头走累了,就趴在石老爹的背上,怀里紧紧抱着妞妞给的布偶,小声问:“爷爷,咱们什么时候能到沙河镇呀?俺的脚好酸。”

石老爹喘着气,把小石头往上托了托,笑着说:“快了,再走一会儿就到了,到了沙河镇,咱们就能找间屋子歇歇脚,还能喝点热粥。”

张婆婆跟在旁边,看到石老爹吃力的样子,赶紧上前帮忙扶了一把,她手里还抱着那架旧纺车,纺车上的棉纱被风吹得飘了起来:“老石,要不你先歇会儿,我帮你抱会儿小石头?你看你,额头上全是汗。”

石老爹摇了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用,俺还撑得住,早点到沙河镇,孩子们也能少受点罪。”

王二柱和王三柱兄弟俩依旧跟在队伍后面,王二柱时不时回头望一眼,心里总觉得不安,他对王三柱说:“老三,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都走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看到周队长和柳芽回来报信?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王三柱皱着眉,握紧了手里的木棍:“俺也觉得不对劲,按理说,他们早就该回来了。哥,要不俺往前跑跑,看看情况?”

王二柱刚想点头,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赶紧抬头望去,只见周铁山和柳芽骑着马,朝着队伍的方向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鬃毛都被风吹得乱了。“是周队长!”王二柱心里一喜,赶紧朝着队伍前面喊:“周队长回来了!”

队伍里的人听到喊声,都停下脚步,朝着远处望去。很快,周铁山和柳芽就到了队伍跟前,两人翻身下马,周铁山的脸上满是焦急,他对着李大哥和身边的弟兄们大喊:“快!让队伍赶紧转向,往南边的青泥岭走!沙河镇有埋伏,鞑子至少有一千骑兵,还有好几门大炮,要是咱们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李大哥心里一惊,赶紧对着身边的弟兄们喊:“都听到了吗?赶紧让队伍转向,往青泥岭走!老弱妇孺走在中间,弟兄们围着他们,小心鞑子追上来!”

弟兄们纷纷应和,开始招呼百姓们转向。可队伍里的百姓大多是老人孩子,还有不少受伤的人,行动迟缓,有的孩子还在哭闹,有的老人走不动路,队伍一时之间乱作一团。马大爷赶紧上前,对着百姓们大声说:“大家别慌!听周队长的,往青泥岭走,那里安全!咱们互相帮衬着点,老人孩子走慢点,咱们多等会儿,千万别乱!”

刘婶也帮着安抚百姓,她把哭闹的孩子抱在怀里,哼着童谣,慢慢哄着;王秀才则拿着木棍,在前面指引方向,告诉大家哪里的路好走些。渐渐的,队伍稳定下来,开始朝着青泥岭的方向前进,只是速度依旧很慢。

周铁山看着缓慢移动的队伍,心里满是担忧,他对李大哥说:“李大哥,你带着弟兄们保护百姓先走,我和柳芽、王二柱兄弟俩在后面断后,要是鞑子追上来,咱们也好拖延些时间。”

李大哥赶紧摇头:“不行!你是队长,怎么能留在后面断后?要断后也是我去!你带着百姓先走,我和弟兄们在后面挡着鞑子!”

“现在不是争的时候!”周铁山拍了拍李大哥的肩膀,语气坚定,“百姓们需要有人带领,你带着弟兄们保护他们,我在后面断后,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柳芽也赶紧说:“李大哥,我跟周队长一起断后,咱们还有弓箭和马刀,能拖延些时间!”

王二柱和王三柱也纷纷点头:“俺们也留下断后!俺们兄弟俩力气大,能跟鞑子拼几下!”

李大哥看着他们坚定的眼神,知道再争下去也没用,只能点头:“好!你们小心点,要是实在挡不住,就赶紧往青泥岭走,咱们在前面等你们!”

周铁山点点头,转身对柳芽、王二柱和王三柱说:“咱们找些树枝和石头,在路边设些障碍,再挖几个小陷阱,能拖延鞑子一会儿是一会儿!”

四人赶紧行动起来,柳芽和王三柱负责挖陷阱,他们用锄头和木棍在路边挖了几个半人深的坑,里面还埋了些尖石头;周铁山和王二柱则负责收集树枝和石头,堆在路中间,形成一道简易的障碍。

没过多久,远处就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蹄声,像闷雷一样在雪地上滚动,还夹杂着鞑子的呐喊声。周铁山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雪地上,出现了一股黑色的洪流,正是鞑子的骑兵队伍,他们朝着队伍的方向疾驰而来,马蹄扬起的雪粒像漫天飞舞的白沙。

“鞑子来了!”周铁山握紧马刀,眼神里满是坚定,“咱们准备好,等他们靠近了,就放箭!”

柳芽、王二柱和王三柱也赶紧拿起弓箭和武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一场新的血战,即将开始,而他们四人,要面对的是上千名凶悍的鞑子骑兵,还有威力巨大的红衣炮。但他们没有退缩,因为他们知道,身后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是他们要守护的希望,就算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为百姓们争取转移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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