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冰层下的暗流与初次认可

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响，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夏辰的心上。

他僵立在门口，血液仿佛在瞬间被抽干，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指尖一片冰凉。

他怎么会知道？！
那条短信，他收到后几乎没有犹豫就删除了，甚至没有第二个人看见！凌曜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

无数的猜测和恐慌瞬间淹没了夏辰。是被监控了？是俱乐部对所有队员的通讯都有所掌控？还是……凌曜用了什么他无法想象的手段？这种无所遁形、被人彻底看穿的感觉，比面对网上那些恶意的言论更让他感到恐惧和……一丝被侵犯的愤怒。

他猛地抬头，看向已经走到会议桌主位坐下的凌曜。

凌曜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剧烈波动的情绪，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神色如常地打开投影设备，连接电脑，调出刚才训练赛的数据和录像，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在门口扔下那颗重磅炸弹的人不是他。

“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凌曜甚至没有抬眼看他，声音平淡无波。

夏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动几乎冻住的脚步，走到会议桌旁，拉开椅子坐下。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在过分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赵经理还没到，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两人。

空气凝滞，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夏辰的双手放在桌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冷静。他盯着凌曜，试图从那副冷硬的侧脸中找出任何一丝情绪的破绽。

但他失败了。凌曜的表情管理完美得无懈可击。

终于，夏辰忍不住了，声音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你……怎么会知道短信的事？”

凌曜操作鼠标的手停顿了一下，终于侧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看向夏辰，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这很重要吗？”他反问，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当然重要！”夏辰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带着压抑的激动和不解，“这是我的隐私！你……”

“在俱乐部面临舆论风波，队员心态可能受到影响的关键时刻，任何可能动摇军心、影响战队稳定性的外部因素，都不再仅仅是‘个人隐私’。”凌曜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尤其是针对核心队员的挖角行为。俱乐部有责任，也有必要了解情况。”

他的话冰冷而理智，将一切行为都归结于“责任”和“必要性”，抹去了所有个人情感色彩，让人无法反驳，却又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

夏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从俱乐部的角度，从队长的角度，凌曜的做法似乎……无懈可击？可他心里那团憋闷的火，却无法因此而熄灭。

“所以……是俱乐部监控了我们的通讯？”他艰难地问出这句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在这里还有什么自由和信任可言？

凌曜看着他，目光在他微微发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忽然极轻地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淡淡的嘲讽，不知道是在嘲讽夏辰的天真，还是在嘲讽别的什么。

“不需要那么麻烦。”凌曜转回头，继续看向投影屏幕，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那种号码，那种措辞，一看就是‘猎头’常用的手段。在这个时间点发给你，目的不言而喻。我只是确认一下你的反应而已。”

确认反应？

夏辰愣住了。所以……凌曜并不是确切地知道短信内容，而是在试探他？凭借经验做出的推测？

那股紧绷的、仿佛被侵犯的愤怒感，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所以，他刚才在门口那句话，更像是一种……考验？而自己删除短信的行为，算是……通过了考验？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赵经理拿着笔记本走了进来。

“抱歉，临时接了个电话。”赵经理看到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脚步顿了一下，随即笑着打圆场，“怎么样？刚才那场训练赛打得漂亮啊！尤其是中野，配合默契！”

他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在凌曜和夏辰之间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凌曜身上：“凌队，你先说说看？”

凌曜点了点头，操控鼠标点开比赛录像，开始冷静地复盘。他的分析极其专业和客观，从BP策略到前期野区防守，再到那波关键的中野联动击杀，以及后续的滚雪球运营，条理清晰，一针见血。

他既指出了夏辰前期对线时一些细微的走位失误和眼位放置的时间差问题，也充分肯定了他后期团战中对伤害的计算和输出位置的把握，特别是那波三杀，被凌曜评价为“伤害打满，收割时机完美”。

他的语气始终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冷静，听不出任何私人感情，但那种基于事实的、精准的认可，反而比任何浮夸的赞美都更让夏辰感到踏实和……窃喜。

凌曜是真的看到了他的努力和他的价值。

轮到赵经理发言，他主要从战队整体层面和舆论应对角度做了总结，再次强调了“用成绩说话”的原则，并对下午训练赛的表现给予了高度肯定。

“尤其是你们中野，”赵经理笑着看向两人，“那波配合，简直可以作为教学素材了。网上那些声音，只要我们自己稳住，拿出更多这样的表现，自然会平息下去。”

复盘会议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大部分时间都是凌曜和赵经理在说，夏辰安静地听着。他的心情从最初的震惊、愤怒、不安，逐渐变得平静，甚至生出了一丝奇异的暖流。

尽管凌曜的方式依旧冰冷强硬，甚至有些时候让人难以接受，但夏辰似乎开始有点读懂这冰层之下隐藏的东西——那是一种极致的负责，对胜利的渴望，以及……一种或许连凌曜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同伴的苛刻保护欲。

会议结束，赵经理先离开了。

凌曜关闭投影，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夏辰犹豫了一下，站起身，低声开口：“凌队……”

凌曜动作没停，只是抬眼瞥了他一下，示意他在听。

“谢谢。”夏辰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谢谢你……刚才的肯定。”

他指的是复盘时那些客观的评价，也隐约指向了之前那句“打得不错”和对他删除短信行为的 tacit approval。

凌曜整理东西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他。少年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感激和一丝残余的忐忑，像只终于被捋顺了毛，却还小心翼翼观察着主人脸色的大型犬。

凌曜沉默地看了他两秒，然后移开视线，将最后一份文件塞进文件夹。

“不用谢我。”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是你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打出了该有的表现。”

他拿起文件夹，走向门口，在拉开门之前，脚步停住，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

“保持下去。”

说完，他便径直离开了会议室，没有再多看夏辰一眼。

保持下去……

夏辰独自站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味着这三个字。很简单，甚至有些冰冷的嘱咐，却让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这大概是他来到星耀之后，从凌曜那里得到的，最接近认可和鼓励的一句话了。

虽然过程曲折，虽然方式别扭，但他好像……终于朝着那个人的方向，艰难地靠近了一小步。

傍晚，夏辰吃完饭回到训练室，发现自己的位置上放着一盒包装精致的进口手部按摩膏，旁边还有一个小巧的、最新型号的电竞耳机。

他愣了一下，疑惑地拿起两样东西：“这是……？”

旁边的老猫探过头来，嘿嘿一笑：“按摩膏是凌队让后勤买的，说是看你们昨晚练得太晚，让大家注意手部保养，人人有份。耳机嘛……好像是某个赞助商新送来的样品，凌队说你之前那个旧了，让你试试这个降噪效果怎么样。”

夏辰的心猛地一跳，握紧了那盒还带着凉意的按摩膏。

人人有份？
真的是人人有份吗？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凌曜的位置。那人正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打Rank，冷硬的侧脸在屏幕光线的映照下，看不出任何异常。

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公事公办，只是队长职责范围内最普通的关怀。

但夏辰却清晰地记得，自己之前那个耳机只是稍微有点旧，降噪功能其实还好，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想要更换。

还有昨晚……凌曜看到了他加练到凌晨，看到了他烦躁地砸键盘，也看到了他最后成功时的兴奋。

一种细密而温热的暖流，无声无息地渗入心脏，将之前那些委屈、不安和恐慌一点点驱散。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用最冷硬的方式包裹着或许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致和关心。

像一座沉默的冰山，海面之上是冰冷料峭、生人勿近的绝壁，海面之下，却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缓慢流动的暖流。

夏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拆开按摩膏的包装，清凉的薄荷香气淡淡散开。他拿起那个崭新的耳机，戴在头上，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

他打开电脑，登录游戏，点开了排位队列。

他要用更多的胜利，更好的表现，来回应那句“保持下去”，来靠近那座冰山，直到有朝一日，能够触碰到那冰层之下，或许真实存在的温度。

就在他等待排队的时候，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这次的内容更长：
【看来星耀的糖衣炮弹奏效了？一点小恩小惠就收买你了？想想凌曜是怎么对你的吧。高压，指责，监控。我们这里能给你的远不止这些。机会不等人，Spark。】

夏辰的目光冷了下来。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点开仔细看，直接截图，然后找到了赵经理的微信头像。

他将截图发了过去，并附言：
【赵经理，又是这个号码。需要我怎么做？】

做完这一切，他放下手机，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即将开始的排位赛中。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无论外面有多少风浪，无论暗处有多少双眼睛窥伺，无论那座冰山有多么难以融化。

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选择了这个人，就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那个看似全心投入Rank的男人，在他放下手机的那一刻，镜片后的目光几不可查地向他这边偏移了一瞬，随即又落回自己的屏幕，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无人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