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一大早,嵩阳书院的大铜钟“当——当——当——”连敲九下。
平时这钟最多敲三下,今儿直接翻倍,震得屋檐灰都往下掉。
林绡正蹲在井边刷牙,一口凉水呛进嗓子:“咳咳……啥日子啊?”
旁边李二郎揉着眼:“听说先生要放大招!”
话音没落,各斋舍的门“哐哐”全开,青衫、儒袍、补丁、锦缎一股脑往外涌,
全往明伦堂冲,像赶集。
明伦堂里,山长顾宪之还没露面,
助教老周已经端着茶缸站在台阶上,
用他那口带磁性的洛阳腔吼了一嗓子:
“都精神点!今儿不背书,不吵架,
宣布大——事——件!”
学生们立马排排站,像被风吹倒的麦穗。
顾宪之慢悠悠走出来,青衫洗得发白,袖口还沾着墨渍,
一抬手,全场秒静。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透着笑:
“孩子们,乡试号子吹响了——
八月十五,顺天府乡试,咱们书院有三十个名额!”
底下“嗡”地炸了锅,
有人兴奋得直蹦,有人脸色瞬间煞白。
顾宪之抬手压压声浪,继续道:
“别急着高兴,规矩先说好:
一,寒门子弟占十五席,官家子弟占十五席,
不偏不倚,谁也别眼红。
二,想去的,先过院内‘小秋闱’,
三场考试,一场经义,一场策论,一场河渠实务。
三,考不过的,明年再来,
书院管饭管住,不收补习费!”
底下又是一阵骚动。
寒门这边小声欢呼:“先生仗义!”
官家子弟互相挤眼:“小秋闱?咱们熟!”
林绡捏着算盘,心里噼啪响:
“三十取一,比黄河决口还刺激。”
老周助教接过话茬,掏出一张大红纸,
“啪”地贴在墙上——课程表!
“听好了!
卯正起床,辰初背经,
巳时策论,午时沙盘实操,
未时河渠演练,酉时模拟乡试,
亥时答疑,子时熄灯!
谁偷懒,罚抄《春秋》十遍!”
底下哀嚎一片,
有人小声嘀咕:“这比筑堤还累!”
老周挑眉:“筑堤累?乡试更累!
筑堤还能偷懒,乡试一偷懒,三年白干!”
课程表一出,两边立马开练。
寒门这边,林绡带着李二郎、顾允成,
算盘珠子拨得飞起,
“经义背不下来?没事,咱们先算火耗,
算明白了,经义自然就通了!”
官家子弟那边,高湛摇着折扇,
带着刘孟阳、赵翰文,
“策论不会写?简单,
先把家祖那几篇奏折翻出来,
改头换面,保准高分!”
两边暗暗较劲,
晚上熄灯后,寒门这边点蜡偷背,
官家那边翻墙借书,
书院墙头夜夜人影晃动,像皮影戏。
七月初一,顾宪之亲自上阵,
开讲“乡试避坑指南”。
他拿戒尺敲黑板,敲一下说一句:
“第一坑:经义别跑题!
‘民为贵’不是让你骂皇上,
是让你夸皇上爱民!”
“第二坑:策论别空谈!
治水就说治水,别扯到改朝换代!”
“第三坑:河渠实务别掉书袋!
会算土方、会画草图、会说人话,
比背十本《禹贡》都管用!”
底下学生奋笔疾书,
有人边记边嘟囔:“先生这是把乡试扒了个底朝天!”
七月十五,书院挂出倒计时牌:
“距离乡试还有三十天!”
每天早上,牌子上的数字一换,
学生们的心就跟着抖三抖。
林绡每天寅时起床,
先绕后山跑三圈,再回屋背《易》象,
背完啃个冷馒头,继续算题。
高湛每天酉时翻墙去旧书楼,
偷翻祖上奏折,
回来再改头换面写成策论。
夜里,活水堂沙盘前灯火通明,
寒门官家混坐,
一起推演“春汛提前半月”的应急堤,
算盘声和翻书声此起彼伏,
像一场提前开打的乡试。
八月初一,倒计时牌翻到“十五”。
顾宪之把大家召集到雪庭,
手里没拿戒尺,只拿了一壶浊酒。
他举杯,声音不高,却句句铿锵:
“孩子们,乡试不是终点,
是你们给这条河、给这天下交的第一份答卷。
考得好,咱们寒门官家一起笑;
考得砸,书院管饭,明年再来!
记住一句话——
笔下有山河,算珠有民生,
心里装着百姓,走到哪儿都是正道!”
众人齐举杯,黄酒入喉,辣得直吸气,
却辣出一身豪情。
雪庭里,雪未化,风未停,
但每个人眼里都燃着一把火,
一把叫“乡试”的火,
一把叫“未来”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