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码头暗潮
书名:民国铁三角,破妄西南 作者:仉耶 本章字数:4181字 发布时间:2025-09-01

第六章 码头暗潮

重庆朝天门码头的江雾总比别处浓些,像泡透了桐油的棉絮,裹着潮气往人衣领里钻。罗四海把藏青短打往紧裹了裹,腰间牛皮水囊晃出细碎声响,囊口插着的薄荷枝早被江风浸得软塌,却仍透着点清苦气——他没敢放松,脚下青石板滑得发腻,前夜里的雨水渗进石缝,踩上去总让人心里发虚。丐帮线人约在这茶摊,本就是赌命的勾当,近来惑心派的人跟疯狗似的,只要见着跟“神仙府”沾边的,眼皮都不眨就盯着,前阵子城西的线人就是这么没的。远处漕运船的汽笛声闷在雾里,倒衬得这清晨的码头更静,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

他贴着江边货栈的木板墙走,墙缝里渗着霉味,混着江风里的鱼腥味,是码头特有的气息。转过第三个堆满麻包的货栈,那间歪斜的茶摊终于露了影。竹棚架得矮,风一吹就吱呀晃,像随时要塌,棚顶的破洞漏下些雾来,落在油腻的木桌上。木桌是几十年的老物件,茶汤泡出的包浆发亮,几个缺口的粗瓷碗倒扣着,碗沿还沾着褐色的茶渍,苍蝇在碗边绕着圈。罗四海没急着近前,先扫了眼竹筐堆——最里头那个破竹筐的缝隙里,露着半截藏青布衫,衣角缝着根红绳,是丐帮线人“小豆子”的记号,那红绳还是去年他给的,说能避点小灾。

“来碗沱茶,要浓的。”他迈着稳当步子坐下,木椅腿在石板上蹭出“吱呀”一声,惊得棚顶积的雾水往下滴,正好落在手背上,凉得刺骨。茶摊老板是个独眼老汉,左眼蒙着块黑布,布边磨得起了毛,右手攥着块油抹布,擦桌子的动作慢得很,却在抹布扫过罗四海手腕时,飞快比了个“三”的手势——三根手指蜷着,是说有三个人盯着,这是丐帮的暗语,多一个人都得换地方。

罗四海没接话,指尖在桌面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指节敲在木桌上,声音轻得像蚊子叫,这是洪帮跟丐帮约定的暗语,问“货”的动静。竹筐里的小豆子终于动了,他缩着身子往外挪了挪,动作轻得怕碰响竹筐,露出张蜡黄的脸,十三四岁的年纪,下巴还沾着没刮干净的绒毛,额角沁着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藏青布衫上,晕出个小湿痕。“罗舵主,山上……神仙府近来加了好多人,都持着弩,箭头上还涂着黑东西,他们额头上有红线,暗红的那种,看着就吓人……”

话没说完,小豆子突然抱住头,身子往竹筐里缩,肩膀抖得厉害,指缝里漏出“疼”的闷哼,声音细得像蚊子叫。罗四海心里一沉——红线控制三阶!前阵子他在洪帮密档里见过记载,红痕分三阶,浅红是初控,能扰人心智;赤红是中阶,可催人行凶;到了暗红,就是能强制命令的三阶,受术者事后会头痛欲裂,再严重点就没了神智。他手往水囊里一探,摸出那截晒干的薄荷枝——这玩意儿既是老江湖说的解邪祟的草药,也是跟陈书景约好的暗号,上次在审讯室桌腿下留过,陈书景一看就懂,说能当“接头信物”用。拇指食指捏住枝桠一揉,清苦的气息瞬间散开,像阵凉风裹住小豆子。

“闻着,别停。”罗四海的声音压得低,指尖把碎枝递到小豆子鼻前,指腹能感觉到少年的呼吸发颤。少年猛吸了几口,抱着头的手渐渐松开,脸色缓了些,却突然掀起袖口——手腕内侧有道淡红印子,像被红绳勒过,边缘还泛着青,印子形状歪歪扭扭,像条小蛇缠在腕上。“舵主,他们说……说我要是敢往外传消息,这印子就会变深,到时候人就会变成傻子,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说着,他的声音发颤,指尖在红印上轻轻碰了下,又飞快缩回去,像怕被烫着,“前几天跟我一起的阿毛,就是印子变深了,现在连爹娘都不认了,只会跟在那些蓝布衫后面走。”

“是红线在控你,这印子是控制的记号。”罗四海刚说完,独眼老汉突然“哎哟”一声,手里的铜壶歪了,滚烫的茶水泼在罗四海脚边,溅起的水花烫得他脚踝发麻,瞬间红了一片。这不是失手——老汉的黑布眼罩动了动,目光往罗四海身后瞟了眼,嘴型无声地说:“蓝布衫,三个。”嘴唇动得轻,只有凑近了才能看清,这是怕被远处的人听见。

罗四海的手瞬间按上腰间短刀,刀柄是牛角做的,磨得光滑,是当年当警察时缴获的,刀鞘上还刻着个“安”字。他没回头,余光扫过身后芦苇丛——雾里果然晃着三抹蓝,是惑心派的人,他们总穿这种浆洗得发硬的蓝布长衫,袖口绣着细金线的太极图,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批量做的,旁人不察,却逃不过老江湖的眼。那三个人站在芦苇丛里,一动不动,像三根蓝柱子,盯着茶摊的方向,眼神冷得像冰。

“谢老板的茶。”罗四海起身时,左手看似拍小豆子的肩膀安抚,指尖却藏着枚细银针——这是陈书景上次给他的,针尾裹着层银箔,说能沾血样,“红线控制或许跟微生物有关,取点样本我测测”,他原先还不信这洋法子,觉得不如薄荷枝管用,可如今见了小豆子腕上的红印,倒盼着那西医能找出些门道。银针轻轻刺破少年的皮肤,沾了点血珠,飞快裹进事先备好的油纸里,油纸是从陈记诊所拿的,上面还印着个小十字,塞进袖管时,能感觉到油纸的凉意。

“新消息别往义字堂送,往城南陈记西医诊所递,找陈医生。”罗四海凑在小豆子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像雾,怕被风吹走,“记住,只认戴金边眼镜、穿白大褂的,他左口袋里总揣着个银怀表,旁人问起,就说找陈先生取‘清凉药’。”小豆子点头如捣蒜,脸还泛着白,手紧紧攥着竹筐的边缘,指节泛青。

罗四海转身就走,没走直路,专挑堆满杂货的小巷钻。巷子里堆着破木箱和旧竹篓,散发着霉味,脚下时不时踢到碎瓦片,发出“咔嚓”声。身后的脚步声果然跟了上来,踩在石板上的声音很沉,是穿布鞋的动静,一步一步,像踩在人心上。他拐进个堆满竹篓的死胡同,竹篓里装着没卖完的橘子,烂了不少,气味酸得冲鼻。他假意要翻墙头,手搭在墙头上,身子往上探了探,眼角余光看见那三个蓝布衫离得近了,领口都沾着灰,像是跑了不少路。

等身后的人靠近到三步远,罗四海突然矮身,右手甩出三枚铜钱——铜钱是早年当警察时攒的,边缘磨得发亮,上面的字都快看不清了,甩出时带着风响,“叮”的一声嵌进墙缝,入木三分。这是洪帮的“惊敌”手法,为的就是争取片刻时间,当年跟赵铁柱一起对付土匪时,这招救过他们的命。

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罗四海踩着竹篓往上爬,竹篓晃得厉害,橘子滚了一地,他伸手抓住墙头的茅草,茅草很脆,一扯就断,还好借力翻上了屋顶。瓦片上的霜气沾湿了鞋底,滑得很,他伏在瓦上往下看,三个蓝布衫正围着墙根打转,其中一个摸着墙缝里的铜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声音粗哑:“是洪帮的人,追!”另外两个点头,手按在腰间,像是也带着刀。

罗四海没敢久留,顺着屋顶往义字堂的方向爬,瓦片的碎裂声在雾里格外清楚,怕被听见,他尽量放轻动作,膝盖在瓦上蹭得发疼。爬过三个屋顶,他才敢往下跳,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脚踝传来阵钝痛——刚才被茶水烫的地方还没缓过来,一用力就钻心的疼。他揉了揉脚踝,加快脚步往义字堂走,巷子里的灯笼忽明忽暗,烛火在风里晃,映着他的影子晃来晃去,像个飘忽的鬼影。

推开义字堂的木门,一股熟悉的烟味扑面而来,是弟子们抽的叶子烟,味很冲,混着灶房飘来的米香。堂里没点灯,只有灶房透来的微光,照在八仙桌上,桌上还放着没收拾的碗筷,碗里剩着点米汤。罗四海刚要喊人,目光突然被桌上的东西勾住——半块桃木牌,放在油灯旁,油灯芯子跳着,光映在木牌上,能看清刻着的“清虚”两个字,笔画很深,是用刀削出来的,边缘还留着点木屑,像是刚刻没多久。

这木牌……罗四海的呼吸猛地顿住,伸手拿起木牌,指尖触到刻痕,熟悉的触感让他心口发紧。这是三年前他跟赵铁柱结拜时,一起刻的两块木牌,一块刻“义”,一块刻“清虚”,当时赵铁柱还笑说:“我以后要是去了清虚古观,就用这木牌给你报信,到时候你可别不认我这兄弟。”他当时还笑对方多心,说哪能那么巧,如今这半块木牌,却像块石头砸进他心里,沉得发慌。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赵铁柱成亲时送他的,玉是普通的和田玉,上面雕着个简单的“赵”字,玉面还留着道浅痕——那是当年两人跟土匪拼命时,赵铁柱用玉佩挡刀留下的,当时血渗进玉缝里,洗了好久都没洗干净,如今那道痕还在,像道疤。“铁柱子……”罗四海低声念着兄弟的名字,喉咙发紧,声音有点沙哑,木牌的纹路硌得指尖生疼,却舍不得松开。

“舵主!您回来了!”灶房里的弟子听见动静,端着油灯出来,弟子叫阿福,才十六岁,是去年收留的孤儿,手里的油灯用的是菜籽油,烟有点大,照得他脸上的痘印很明显。见罗四海盯着木牌发呆,阿福也不敢多问,只递过一张纸条,纸条是用糙纸写的,边缘毛糙:“刚才有人把这个塞进门缝,没留名,我看他穿着灰布短褂,跑得很快。”

罗四海接过纸条,油灯的光映在纸上,是行潦草的字,墨汁有点晕,看得出来写字的人手在抖:“神仙府运输队,明日寅时,走嘉陵江航道,船上有‘货’。”“货”字写得特别重,纸都被笔尖戳破了,像是在强调这“货”不一般。他捏紧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纸条的糙纸刮得掌心发疼。

清虚古观、神仙府、红线控制……这些原本散着的线索,如今被这半块木牌串了起来,像条线,把所有的疑问都往一个地方引。赵铁柱的失踪,恐怕跟这一切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人就在神仙府,或者……罗四海不敢想下去,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备马。”他把木牌塞进怀里,冰凉的桃木贴着心口,能感觉到木牌的纹路,“明天寅时,跟我去截运输队,多带些兄弟,都把家伙备好。”

阿福愣了一下,手里的油灯晃了晃,油差点洒出来:“舵主,就咱们几个人?要不要通知陈医生或是沈副官?陈医生上次说,要是有行动,给他个信,他能准备些‘家伙’;沈副官也说过,要是对付惑心派,她能调些人手。”

罗四海沉默了片刻,想起袖管里的血样,还有陈书景那句“科学能破邪祟”,当时陈书景拿着显微镜,眼神很认真;又想起沈沛君腰间的军刺,军刺闪着冷光,沈沛君说“对付这些邪门玩意儿,军刺比刀管用”。最终他摇了摇头,声音沉了些:“先探探路,等摸清了底细,看看运输队里到底是什么‘货’,再找他们汇合。别打草惊蛇,要是让惑心派的人知道了,铁柱子说不定会有危险。”

阿福点头:“好,我这就去通知兄弟们,让他们今晚别睡太死,寅时在门口集合。”说完转身往灶房外走,油灯的光拉着他的影子,越来越长。

窗外的江风又起了,吹得堂里的灯笼晃个不停,灯笼上的“义”字忽明忽暗。油灯的光在墙上投出罗四海的影子,高大却孤单,他攥着那半块木牌,指腹反复摩挲着“清虚”两个字,仿佛能摸到赵铁柱刻字时的力道——当时赵铁柱的手很稳,一刀一刀,刻得很认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神仙府藏着什么鬼,不管清虚古观有什么险,他都得找到兄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让当年的结拜成了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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