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义昌堂惊变
码头东侧的晨雾还没散,雾汽像轻纱似的裹着街巷,钻进衣领时带着码头特有的腥潮,沈沛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指尖攥着21军证件的力度又紧了些。青帮义昌堂的大门前,两盏“义”字红灯笼悬在门楣上,灯穗沾了潮气,沉甸甸地往下垂,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吱呀”声。木质大门刻着繁复的青帮纹路,边缘被常年摩挲得发黑,像蒙了层洗不掉的污垢,门环上的铜绿顺着纹路往下淌,留下暗绿色的痕迹。
门前两个守卫穿粗布短打,袖口别着铜制的“昌”字标识,标识边缘磨得发亮。左边守卫的手指在腰间匕首上反复摩挲,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右边的则时不时往巷口瞟,说话时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快速消散,眼神里满是警惕——他们一早接到赵三的叮嘱,说今天可能有“麻烦”,此刻见沈沛君三人过来,脸色更沉了些。
沈沛君走在最前面,深蓝色的证件封面烫金的“军”字虽有磨损,却依旧醒目。她刚递出证件,左边守卫伸手就要拦,罗四海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在守卫肩膀上,力道逐渐加重,指节泛白:“21军查案,你们也敢拦?”守卫被按得肩膀一沉,疼得倒抽口气,刚要开口喊人,陈书景已经跟了上来,黑布包紧贴胸口,里面的声波发生器硌得他掌心发紧,指腹无意识地在包上摩挲——这是对抗红线信众的关键,绝不能出岔子。
三人并肩走进大门,脚步声在青砖走廊里回响,刻意放慢的节奏里藏着警惕。转过拐角,香堂的景象豁然展开:正北的关公像红脸金袍,金袍上沾着层薄灰,案前的烛泪凝固成蜡柱,高香燃烧的“滋滋”声混着青帮成员的呼吸声,在寂静的香堂里格外清晰。三炷高香的烟丝袅袅往上飘,燃至半截的香灰簌簌落在青石板上,积成细小的灰堆。
两侧的长椅木质斑驳,椅面沾着深色的烟草渍,甚至能看见刀刻的痕迹。十几个青帮成员坐在上面,面色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有人的指尖还在发抖——显然对这突然闯入的三人有些忌惮。空气中混着檀香、烟草味与淡淡的汗味,横梁上悬着的“忠义千秋”匾额蒙了层薄尘,阳光透过窗缝照进来,在匾额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反倒透着股虚伪的肃穆。
“赵堂主,好久不见。”罗四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径直走向香堂中央的太师椅,玄色短打的衣角扫过地面的香灰,留下浅浅的痕迹。椅上坐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是义昌堂堂主赵三,他穿着件绸缎马褂,腰间别着块玉佩,见罗四海过来,手指在椅扶手上敲了敲,节奏缓慢,带着股不耐烦:“罗四海,你不好好管你的义字堂,跑到我这来做什么?还有沈副官,这是青帮的地盘,轮不到军方指手画脚。”
沈沛君上前一步,将证件拍在关公像案前,证件拍在案上的瞬间,案角的香灰震落,飘在她的袖口,留下细小的灰痕,她却没在意。“奉李军长令查漕运违规,”她的眼神扫过两侧的青帮成员,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赵堂主若不配合,休怪我按军规处理——你义昌堂这半年的漕运记录,我可是收到不少举报,说你们私运‘禁品’。”她说着,手指敲了敲案面,节奏飞快,眼神掠过人群时,刻意在一个嘴角有疤的汉子身上停顿了几秒——那是她安插在义昌堂的线人,此刻正悄悄朝她点头。
赵三的脸色沉了下来,马褂的领口被他拽得发皱,刚要开口反驳,罗四海已经俯身盯着他的眼睛,距离近得能看见他眼底的慌乱:“师兄,别装糊涂!”他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失望与愤怒,“惑心派运的‘祭品’,是不是经你义昌堂转手?你手下这些人,额头的红痕骗不了人——我前几天见的线人小豆子,就是被这红线控制得头晕,连话都说不清!”他说着,从衣襟掏出捏皱的油纸包,油纸边缘沾着些草木屑,取出一片菖蒲叶晃了晃,又抬手指向人群中一个额头泛淡红的汉子,指尖因愤怒而微微发抖,“你看他,额头红痕还没褪,是不是昨晚又被惑心派的人‘训话’了?”
“一派胡言!”赵三猛地拍桌,桌上的茶盏晃了晃,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案前的香灰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罗四海,别多管闲事!陈医生,你一个搞西医的,掺和帮派与军方的事,就不怕惹祸上身?”他的眼神怨毒地扫过罗四海,对沈沛君满是轻蔑,看陈书景时嘴角撇了撇,露出几分不屑——在他眼里,一个摆弄仪器的医生,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色厉内荏的模样暴露无遗。
就在这时,赵三突然吹了声口哨,声音尖锐,像划破空气的针。长椅上的青帮成员瞬间站起,最右边那个额头红痕最深的汉子,起身时撞翻了脚边的木凳,“哐当”一声响,吓得案前的烛火晃了晃,光线下他空洞的眼神更显诡异。十几双空洞的眼睛盯着三人,手里的匕首反射着香堂的灯光,冷光晃眼,连刀柄上的木纹都看得一清二楚。“红线三阶信众!”罗四海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陈书景立刻拉开黑布包,按下声波发生器的开关,绿色的指示灯亮起,“嗡——”的低频声响在香堂里扩散开来,震得案前的烛火又晃了晃。
信众们直扑过来,带起的风混着汗味与檀香,扑面而来,陈书景侧身躲开最前面一人的匕首,匕首尖擦着他的白大褂划过,留下一道细长的口子,后背贴到长椅,微凉的木质触感让他心头一紧。“声波发生器能迟滞他们!罗四海,快用菖蒲叶!”他喊着,声音带喘,同时调整频率旋钮,从1200Hz微调至1250Hz——之前在实验室测试时,这个频率对灵能微生物的干扰效果最好。他的指尖沾着冷汗,按在旋钮上有些打滑,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擦了擦掌心,眼睛死死盯着信众的动作,生怕错过任何破绽。
罗四海立刻揉碎菖蒲叶,清新的草药味瞬间盖过檀香,像股清流钻进鼻腔。他撒向最近的信众,粉末落在那汉子的脸上,对方浑身一颤,额头的暗红痕像退潮似的变淡,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随即瘫在地上,身体撞在长椅上发出“咚”的闷响,震得长椅上的烟草屑簌簌掉落。剩下的信众动作迟滞,手臂像灌了铅,匕首举到半空就停住,高香的灰还在簌簌掉落,像在为这场对抗倒计时,香堂里只剩下声波发生器的“嗡鸣”和信众粗重的呼吸声。
眼看局势被控制,沈沛君突然注意到香堂侧门的门缝里,闪过一道军绿色的衣角——是之前和线人约定的信号,她下意识摸了摸领口的铜扣,确认扣得紧实,才放缓了呼吸。下一秒,侧门传来“吱呀”的巨响——生锈的门轴转动时,声音刺耳得让人牙酸,像是要把木头磨碎。一个副官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正是军需处的小王,沈沛君之前安插在李军长身边的线人。他的军帽沾着尘土,帽檐压得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军靴上沾着泥,进门时差点绊倒在门槛上,腰间的手枪晃了晃,枪口的硝烟味混着雾汽飘过来,泛着淡淡的硫磺味。
“沈副官!不好了!”小王喘气急促,脸色发白,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神仙府那边突然提前转移祭品,李军长让您立刻过去——说是……说是要赶在天黑前把人运出重庆,再晚就来不及了!”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酉时码头,漕运船3号”,显然是匆忙间记下的。
沈沛君心头一震,刚要追问运输队的具体路线,就见赵三趁乱摸出火折子——火折子的纸筒已经发黑,他咬开盖子,火星“噼啪”溅出,往旁边的幔帐一扔。“轰”的一声,幔帐上的丝线先被点燃,火星顺着幔帐往上窜,很快就烧起半人高的火焰,浓烟往上飘,像黑纱似的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别让他跑了!”罗四海大喊着,立刻扑过去踩灭火苗,鞋底蹭着幔帐的焦边,发出“滋滋”的细微声响,滚烫的温度透过鞋底传上来,烫得他脚趾发麻也顾不上,眼睛死死盯着香堂后门的方向——赵三已经摸向门栓,显然想趁机逃走。
沈沛君抽出腰间的军刺,军刺出鞘时发出“噌”的轻响,她用力挑开幔帐,布纤维断裂的“嘶啦”声里,幔帐碎片落在地上,还带着火星。太师椅下的东西露了出来——是本深棕色封皮的账本,封皮是牛皮做的,沾着香灰,边角磨得发白,上面用铜钉钉着“义昌堂漕运录”的字样。陈书景蹲下身,指尖拂过封皮上的灰尘,灰粒在光线下飘起,落在他的袖口,他快速翻开账本,泛黄的纸页因年代久远而有些发脆,上面用毛笔写着“献祭名录”,字迹潦草,墨汁还没完全干透,显然是记录仓促。
三人凑在一起,呼吸同时放缓——账本上记着“纯阴3人(已送地宫)、纯阳1人(待寻)”,红笔圈出的“纯阳1人(待寻)”墨迹未干,笔画边缘还带着墨晕。最后一页画着神仙府地宫的入口简图,用朱砂标着“乾位进、坤位出”,陈书景突然想起沈沛君之前掉落的草纸条,立刻抬头说:“‘乾位进、坤位出’是奇门遁甲的基础方位,对应东南进、西北出,和你草纸条背面的符纹方位一模一样!咱们之前在停尸间发现的符纸,也是这个方位布局,这肯定是惑心派的通用方位!”
“纯阳1人,”陈书景的手指点在账本上,力度很重,纸页被戳得有些发皱,眼神看向沈沛君,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会不会和你说的‘李军长找纯阳八字军官’有关?之前张参谋说已经抓了两个小兵,现在还缺一个,恐怕……”
沈沛君的指尖突然发抖,账本的边角被攥得发皱,指腹蹭过“纯阳1人(待寻)”的字迹,粗糙的纸页磨得指腹发疼。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浸湿了内衣,贴在皮肤上凉得刺骨,她咬着下唇,强压下心头的恐慌——父亲的军徽在胸口发烫,像是在提醒她不能退缩。她想起母亲当年算八字时说的“纯阳八字,易招邪祟”,想起父亲笑着说“我女儿的八字硬,能镇住”,现在才知道,那哪里是镇邪,分明是把她推向了“祭品”的深渊。香堂的檀香飘过来,混着纸页的霉味,让人脊背发寒,她攥紧账本,指节泛白,心里清楚,这场和军阀、邪教的较量,已经没有退路了。
赵三早已趁乱从后门逃走,小王也因为怕被李军长发现,匆匆交代完就离开了,只有燃烧后的幔帐还冒着青烟,在香堂里弥漫着焦糊味。陈书景收起声波发生器,检查了一下指示灯——绿色的灯光还亮着,电量足够支撑接下来的行动。罗四海把剩下的菖蒲叶用油纸包好,塞进怀里,贴身放着,生怕不小心弄丢。沈沛君将账本折成小块,塞进军装内袋,紧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有父亲的军徽,两枚硬物隔着布料抵着,像是父亲在给她力量。
三人走出义昌堂,晨雾已经散了大半,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码头的漕运船上,船帆反射着微光,像一块块白色的补丁。码头的漕运船汽笛声传来,忽远忽近,混着搬运工的号子声,却没让人觉得安心。罗四海摸了摸腰间的黄铜柄短刀,刀柄上的“义”字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抬头看向沈沛君和陈书景,语气坚定:“小王说酉时在码头3号船,现在还有两个时辰,咱们得赶紧追,不能让他们把人运走!”
陈书景点点头,把黑布包背得更紧,声波发生器的重量压在肩上,却让他觉得踏实——有这东西,至少能对抗红线信众。沈沛君攥着账本,指尖还残留着纸页的粗糙触感,她看向码头的方向,晨雾已经完全散去,露出漕运船的轮廓,心里清楚,接下来的追踪,只会比在义昌堂更危险——李军长的人、惑心派的红线信众,还有那未知的地宫,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一场更大的危机,而她自己,或许就是这场危机里,最关键的“祭品”。
三人的脚步默契地加快,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朝着码头的方向走去。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却没带来多少暖意,毕竟前路漫漫,危险重重,谁也不知道,下一秒等待他们的,会是怎样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