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裂痕微光：训练室外的心跳

手机屏幕上的那行字，像带着钩刺的藤蔓，缠绕住夏辰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看来，冰山的裂缝，比想象中更深。你猜，他在犹豫什么？】

犹豫？

凌曜……在犹豫？

为什么犹豫？

是因为……那些照片并非全然虚假？是因为他对自己……也并非全无感觉？还是仅仅因为顾及战队形象，或者单纯地厌恶被逼迫表态？

无数个问号在夏辰混乱的脑海里疯狂冲撞，刚刚被凌曜那句“我生气的是拍照的人和恶意传播的人”稍稍安抚下去的情绪，再次被搅得天翻地覆。希望和绝望像两股截然相反的激流，在他心房里猛烈交锋，掀起惊涛骇浪。

他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阴魂不散的神秘人和他抛出的、足以扰乱一切的问题。

可那行字，却已经深深烙进了他的脑海。

他靠在门板上，仰起头，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失控的心跳和呼吸。训练室里凌曜那双复杂难辨的眼睛，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他最终冷硬地让自己离开的姿态，还有那空空如也的微博编辑框……一幕幕交替闪现。

凌曜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个疑问，像一颗被悄悄埋下的种子，在风暴过后的废墟里，汲取着那一点点未被完全碾碎的希望微光，顽强地探出了头。

这一夜，夏辰睡得极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凌曜冰冷的眼神和决绝离开的背影，一会儿又是他专注看着自己时那难以言喻的柔和目光，最后总会被那条毒蛇般的讯息和网络上恶意的言论惊醒。醒来时，窗外天色仍是灰蒙蒙的，心脏却跳得又快又慌，仿佛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奔逃。

早晨的训练室，气氛格外微妙。

夏辰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走进去时，大部分队友已经到了。看到他进来，说笑的声音下意识地停顿了一瞬，几道目光快速在他身上扫过，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同情。

“早啊，Spark。”老猫率先打破沉默，语气试图轻松，却掩盖不住那点不自然。
“早。”夏辰低声回应，垂着眼走到自己的机位前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尴尬和隔阂依然存在。昨晚的事情像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隔在了他和所有人之间。

直到凌曜的身影出现在训练室门口。

空气仿佛又凝滞了几分。

凌曜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穿着笔挺的队服，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昨晚那个失控离开、在训练室里露出短暂挣扎的人只是夏辰的幻觉。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在接触到夏辰时，没有丝毫停留，就像看任何一个普通队友一样自然，却又带着一种刻意的、公事公办的疏离。

“十分钟后复盘昨天比赛，下午照常训练。”他言简意赅地宣布，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是，凌队。”众人应道。

夏辰的心，随着他那平淡无波的眼神和语气，一点点沉了下去。

果然……昨晚那一点点不同，只是错觉吧？或者只是他情急之下的安抚？现在冷静下来，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更糟——他更加刻意地保持距离了。

复盘会议进行得异常沉闷。

凌曜一如既往地犀利和专业，点出每个人存在的问题，包括夏辰在中后期一波团战中的走位失误。他的批评客观冷静，没有任何针对个人的情绪，却让夏辰如坐针毡。每一次听到那把清冷的声音念出“Spark”这个ID，他的心脏都会不受控制地紧缩一下。

他不敢抬头去看凌曜，只能盯着投影屏幕，指甲无意识地掐着掌心。

会议结束后，大家各自散开准备训练。夏辰收拾着笔记，感觉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他抬起头，对上了凌曜深不见底的眼眸。

心脏猛地一跳。

凌曜手里拿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数据表，递到他面前，语气平淡无奇：“这是你最近十场排位赛的参团率和视野得分数据，有点偏低。下午训练赛注意和团队的协同，尤其是中期转线期的视野布控。”

“哦……好，谢谢凌队。”夏辰连忙接过，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纸张边缘，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

凌曜似乎完全没有察觉，继续道：“另外，双排的时间调整一下，今晚八点以后，我跟你排几把，重点练中野前期入侵和反蹲的配合。”

夏辰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主动约他双排？还是晚上八点以后？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凌曜的训练计划像军事管理一样严格精准，很少会有这种临时的、额外的安排，尤其是单独约某个人。

这是……补偿？还是真的只是为了战术？

“有問題？”凌曜见他没立刻回答，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没有！没问题！”夏辰立刻摇头，声音因为急切而稍微提高了一些，引来旁边老猫好奇的一瞥。他脸一热，压低声音，“我知道了，凌队。”

“嗯。”凌曜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留下夏辰一个人对着那份数据表，心跳如擂鼓。

这一整天的训练，夏辰都处在一种心神不宁的状态。

凌曜的表现太正常了，正常得近乎反常。

他指挥依旧果断，操作依旧犀利，对待夏辰的态度也依旧是那个要求严格、不苟言笑的队长。他会毫不留情地指出夏辰配合中的失误，也会在他打出精彩操作时，简洁地评价一句“不错”。

但夏辰却总能捕捉到那正常之下，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

比如，在他一次极限操作反杀对面中野后，凌曜似乎几不可查地停顿了零点几秒，才下达下一个指挥指令。

比如，在他因为走神差点被gank成功时，凌曜提醒的声音似乎比平时更急促了半分。

比如，休息间隙，他去接水，凌曜正好也走过来，两人在饮水机前短暂相遇。凌曜并没有立刻让开，也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直到夏辰讷讷地说了声“凌队你先”，他才像是突然回神，侧身让开，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些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瞬间，像暗夜里零星的火花，短暂地亮起又熄灭，却足以在夏辰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那个神秘人的话，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你猜，他在犹豫什么？】

他是不是……真的在犹豫？

傍晚时分，俱乐部的官方声明终于发布了。

措辞严谨，态度强硬。声明强调凌曜和夏辰只是关系良好的队友和并肩作战的伙伴，严厉谴责了偷拍和恶意传播、造谣的行为，并表示已委托律师收集证据，将追究相关责任人的法律责任。同时呼吁粉丝理性看待选手关系，不要传播不实信息。

声明发布后，赵经理又特意把两人叫到办公室谈了一次话，内容无非是安抚情绪，强调团队重要性，让他们不要受影响，专注比赛。

从办公室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走廊里。

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夏辰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个挺拔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背影，鼓足了勇气，快走两步，几乎与凌曜并肩。

“凌队……”他声音很轻，带着试探。

凌曜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过头，用眼神示意他在听。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却意外地柔和了些许。

“那个声明……谢谢。”夏辰不知道自己在谢什么，是谢俱乐部出面处理，还是谢凌曜……没有在那声明里说出更撇清关系的话？

凌曜沉默地走了几步，才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分内之事。”他顿了顿，补充道，“晚上八点，别迟到。”

“……好。”

对话就此结束。

凌曜加快了脚步，先一步转身上了楼。

夏辰停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却又顽强地燃烧了起来。

他好像……并没有那么排斥自己？甚至，还在用他的方式，试图维持着什么，或者……弥补着什么？

晚上七点五十分，夏辰提前十分钟登录了游戏，心脏因为期待和紧张而微微加速。

凌曜的游戏账号“Dawn”已经在线了。

他发来了一个组队邀请。

夏辰深吸一口气，点了接受。

双排的过程，比夏辰想象中要……正常得多。

凌曜几乎没有多余的废话，全程交流都围绕着游戏进行。

“闪现还有多久？”
“对面打野可能在红区，做眼。”
“这波线推进去，跟我进野区。”
“可以打，我到了。”

他的指挥清晰冷静，操作行云流水。夏辰努力集中精神，紧跟他的节奏。两人的配合似乎因为之前大量的训练和比赛，已经形成了一定的默契，几次中野联动都打得相当漂亮，轻松赢下了前两局。

游戏里的凌曜，是纯粹而专注的，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不存在。这种状态也感染了夏辰，让他暂时抛开了那些杂乱的思绪，沉浸在了游戏的博弈和配合中。

第三局开始不久，凌曜标记了对面的蓝buff区。

“Spark，压线，我过来反蓝。”

“好。”

夏辰操纵着英雄迅速清线，将对方中单压制在塔下，然后朝着河道方向移动，准备接应凌曜。

然而，就在凌曜的打野英雄即将进入对方野区时，夏辰的屏幕边缘突然出现了对面辅助和打野的身影！他们似乎提前有所预警，正在包抄过来！

“凌队！小心！辅助和打野可能在！”夏辰急忙出声提醒，同时下意识地操纵自己的英雄朝着凌曜的方向靠拢，想要接应。

但凌曜的反应更快，几乎在夏辰出声的同时，他已经一个灵活的走位扭开了对面辅助的先手控制技能，同时冷静下令：“别过来，卖我。你吃中路塔皮。”

这是一个极其冷静甚至冷酷的决策。牺牲自己，换取团队资源。

夏辰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知道这是最优解，但看着凌曜的英雄被对面三人围堵，血量飞速下降，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手指已经按下了闪现！

“Spark！”凌曜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和……怒气？

但已经晚了。

夏辰的英雄闪现过墙，一套技能精准地甩在对面的adc身上，同时用身体挡在了凌曜残血的英雄面前！

“走！”夏辰喊道。

凌曜似乎停顿了极短的一瞬，然后毫不犹豫地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操纵着残血的英雄极限逃生。

而夏辰，则因为这波冲动救援，深陷重围，毫无悬念地被对方集火秒杀。

屏幕上出现了灰色的死亡提示。

耳机里一片死寂。

只有游戏里激烈的背景音效和夏辰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他死了。这波亏大了。不仅没救到人，还送了自己的人头和闪现，中路线也要亏。

他等着凌曜冷硬的批评。甚至可能是指责他不听指挥，意气用事。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

耳机里，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被游戏音效掩盖的叹息。

然后，是凌曜那把依旧冷静，却似乎掺入了一丝极其复杂难辨情绪的声音。

“为什么……要闪现过来？”

他的声音很低，不像质问，更像是一种……带着困惑的、真正的疑问。

夏辰愣住了。

为什么？

那一刻，他根本没想过为什么。

他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被杀死。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