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信任的悬崖：无声的对峙与破碎的预兆

手机屏幕上那张模糊却极具冲击力的照片，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在夏辰早已波澜四起的内心轰然引爆，碎片四溅，将一切都搅得翻天覆地。

凌曜。

雷霆经理。

私下会面。

这几个词像淬毒的冰锥，一根根钉入他的脑海，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剧烈的疼痛。

【猜猜看，冰山的秘密，会不会比想象中更冷？】

那条附言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

秘密？什么秘密？

凌曜和雷霆战队之间，能有什么秘密？是战术交流？这根本不可能！联盟严禁选手私下进行此类接触。是……转会？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夏辰混乱的思绪，瞬间照亮了某些他一直忽略的细节。

凌曜近期的反常。那些冰冷的划清界限。那句“不需要不理智的牺牲”。还有……那些细微的、矛盾的、仿佛带着愧疚的关心。

难道……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他察觉了自己的感情而感到困扰和拒绝，而是因为……他早已心生去意？所以才会提前切割，所以才会若即若离，所以才会在行动上偶尔流露出补偿般的温柔？

而自己那些可笑的心动、挣扎、患得患失，在他眼里，是不是更像一场即将落幕的戏剧里不合时宜的插曲？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背叛的刺痛感瞬间淹没了夏辰。他猛地攥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训练室里空调的温度打得很足，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Spark？没事吧？脸色这么差？”旁边传来老猫略带关切的声音。

夏辰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失态了。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没……没事，可能有点累了。”

他低下头，不敢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尤其是……坐在不远处的凌曜。

接下来的时间，对夏辰来说是一种煎熬。

他无法集中精神，操作频频失误，脑子里反复闪现着那张照片和凌曜冷漠的侧脸。每一次凌曜开口指挥，每一次他听到那把清冷的声音，都会让他的心揪紧一下。

他忍不住会用眼角余光去偷偷观察凌曜。

凌曜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全神贯注地投入在训练中，指挥冷静，操作犀利。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那张照片里那个私下与死对头战队经理会面的人根本不是他。

这种极致的冷静和正常，在夏辰看来，却更像是一种可怕的伪装。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他曾经视为偶像、追逐的光，难道真的包裹着如此冰冷的秘密和……欺骗？

训练间隙，夏辰魂不守舍地去茶水间倒水，差点撞上正从里面出来的凌曜。

两人距离极近，夏辰甚至能闻到凌曜身上淡淡的、清爽的沐浴露味道。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水杯里的水晃出来少许，溅湿了他的手背。

凌曜的脚步顿住，目光落在他溅湿的手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但夏辰在他开口之前，猛地低下头，飞快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凌队”，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从他身边挤了过去，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

他害怕听到凌曜的声音，害怕看到他的眼睛，害怕从那里面看到任何他无法承受的真相或者……更深的谎言。

凌曜站在原地，看着夏辰仓惶逃离的背影，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但很快又湮灭在沉寂的冰面之下。

下午的训练赛，夏辰的状态跌到了谷底。

心神不宁，判断迟缓，操作变形。几次低级的失误导致队伍前期陷入巨大劣势。

“Spark！集中注意力！那个眼位没看到吗？”凌曜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严厉和……不易察觉的焦躁。

夏辰猛地一颤，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

“对……对不起。”他声音干涩。

凌曜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最终只是冷硬地命令：“收缩防守，拖后期。”

但劣势已经太大，对手没有给他们机会，一波强势推进结束了比赛。

训练室里一片压抑的沉默。

凌曜没有说话，只是快速地点着比赛录像，屏幕的光反射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

夏辰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鼠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无边的难堪和自我厌恶，以及……那种被阴影笼罩的恐慌。

他搞砸了。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和情绪失控，搞砸了重要的训练赛。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那个此刻沉默得像一座冰山的人。

复盘的时候，凌曜的语气冷得能冻伤人。他没有点名，但每一个战术失误点的分析，都像一把无形的刀子，精准地戳在夏辰的心上。

“中路第三分钟，河道视野缺失，导致第一次被gank成功，节奏断点。”
“第七分钟，支援慢了整整五秒，上路一塔被破。”
“第十一分钟，团战切入时机完全错误，输出为零……”

夏辰死死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被公开处刑，每一句冷静客观的分析，都让他无地自容。

而凌曜，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那种彻底的、公事公办的冷漠，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绝望。

复盘结束后，夏辰第一个冲出了训练室。他需要新鲜空气，需要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需要远离那个让他心乱如麻的人。

他独自一人跑到基地的天台上，夜晚的冷风呼啸着吹过，试图吹散他心头的混乱和闷痛，却只是让他觉得更加寒冷。

他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陌生号码的聊天界面。

那张刺眼的照片再次跳了出来。

他盯着照片里凌曜的身影，一个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念头突然攫住了他。

他要知道真相。

现在就要。

他颤抖着手指，开始打字。理智告诉他这是愚蠢的，是落入对方的圈套，但他控制不住。那些猜忌、不安、痛苦像是毒火一样灼烧着他，逼他做出反应。

【你想怎么样？你到底知道什么？】

消息发送出去，如同石沉大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着他的神经。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手机终于再次震动。

回复来了。

【我想怎么样？我只是想让你看清现实，小Spark。至于我知道什么……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比如，Dawn选手的合约，似乎明年春天就到期了吧？你说，他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私下会见最有竞争力的死对头的经理呢？】

合约到期！

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夏辰的心上。

所以……真的是因为这个？

那个神秘人似乎觉得火候还不够，又慢条斯理地补了一条：

【哦，对了，再免费附赠你一个消息。听说雷霆那边，开出的价码……可是这个数哦。足以让任何人心动呢。】

后面跟着一个天文数字。

夏辰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所有的猜测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印证。

高薪挖角。合约到期。私下会面。

一切都有了解释。

所以，那些冰冷的话语，那些划清界限的行为，是不是也因为……他早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所以不想留下任何不必要的牵扯和麻烦？

那那些细微的关心呢？那些下意识的保护呢？也是出于愧疚吗？对即将被抛下的队友的……最后一点怜悯？

巨大的失望和心痛如同海啸般灭顶而来，几乎将夏辰彻底击垮。他靠在冰冷的栏杆上，身体缓缓滑落，眼眶酸涩得厉害，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原来……从头到尾，可能都只是他一个人的自作多情和痴心妄想。

他视为光芒和信仰的人，或许早已在暗中规划好了离开的路线。

就在他沉浸在几乎要将他溺毙的绝望中时，天台的门被推开了。

脚步声沉稳而熟悉。

夏辰猛地抬头。

凌曜站在门口，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目光沉沉地落在夏辰身上，手里还拿着两罐冰咖啡。

他一步步走过来，停在夏辰面前，将其中一罐咖啡递给他。

“教练让我来看看你。”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低沉模糊，“晚上……训练赛，别有太大压力。”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惯常的冷硬。

但在此刻的夏辰听来，却像是最虚伪的敷衍和最残忍的安慰。

他看着那罐递过来的咖啡，又抬头看向凌曜那张冷峻的、看不出丝毫破绽的脸。

所有的痛苦、猜忌、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他没有接那罐咖啡。

而是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凌曜，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情绪而颤抖得厉害。

“凌队……”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几乎要将他逼疯的问题。

“你……是不是要转会了？”

“去雷霆？”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台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凌曜递咖啡的动作骤然停顿在半空中。

他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清晰地闪过了一丝猝不及防的震惊，以及……一丝夏辰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晦暗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