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冰封的沉默与灼心的火
时间，仿佛在天台上被瞬间冻结。
夜风依旧呼啸，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骤然凝固、几乎令人窒息的无形壁垒。
凌曜递出咖啡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铝罐表面凝结的水珠缓慢滑落，像一声无声的叹息。他那张万年冰封、鲜有表情的俊脸上，清晰地掠过一丝未曾掩饰的惊愕，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仿佛夏辰投出的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命中了他从未示人的要害。
这一瞬间的失态，虽然短暂得如同错觉，却像一道刺目的闪电，狠狠劈开了夏辰心中最后的侥幸。
是真的……
那个神秘人没有骗他。
凌曜……他敬仰的队长，他小心翼翼喜欢着的人，真的和雷霆有接触！他真的在考虑转会！
巨大的失望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如同岩浆般瞬间喷涌，灼烧着夏辰的四肢百骸，让他方才那点鼓起勇气的颤抖变成了难以抑制的轻颤。他死死盯着凌曜，眼眶红得吓人，像一只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却亮出最后爪牙的小兽。
凌曜眼中的惊愕迅速褪去，快得仿佛是夏辰的幻觉。那抹复杂的晦暗情绪被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覆盖、压灭，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有暗流在疯狂涌动，压迫得周围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他缓缓收回了递咖啡的手，指节无意识地收紧，冰咖啡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凌曜的声音响起，比夜风更冷，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没有承认，但也没有立刻否认。
这种回避的态度，在夏辰看来，无异于另一种形式的默认！
“谣言？”夏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讽刺和破碎的颤音，“是谣言吗凌队？那你告诉我，照片是不是假的？你没有去见雷霆的经理？你的合约不是明年春天到期？！”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和质疑。积压了一整天的恐慌、猜忌、委屈，在这一刻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凌曜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基地楼顶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暗难测。他沉默地看着情绪激动的夏辰，目光像扫描仪一样，试图分析他话语里的信息和情绪来源。
他的沉默，他的审视，他这种永远冷静自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彻底激怒了濒临崩溃的夏辰。
“说话啊！”夏辰上前一步，逼视着凌曜，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所以前段时间才那样……那样对我？划清界限，冷言冷语，是因为觉得反正要走了，没必要再应付我这个麻烦又不懂事的队友了是吗？！那些偶尔的关心，也是出于队长的责任，或者……怜悯？”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万钧的重量和自嘲，砸在两人之间。
凌曜的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一瞬。夏辰的话像一根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他冰封的外壳之下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他看到了夏辰眼中的通红，那里面盛满了不被信任的伤痛和一种……他此前未曾深究的、过于浓烈的情感。
这不是简单的队友对转会传闻的担忧。
这更深，更复杂，更……私人。
凌曜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冰面下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但他常年习惯于掌控和压抑，绝不允许自己在这种时候失态。尤其是，当他意识到夏辰的消息来源可能并不简单，背后或许藏着更深的意图时。
“夏辰。”凌曜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试图压下这场失控的对话，“转会的事情，很复杂，不是你想的那样。至于我和谁见面，那是我的私事。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冷静下来，专注于训练和比赛，而不是听信一些来路不明的消息，自乱阵脚。”
又是这样！
永远是这种冷静的、上位者的口吻！永远把他当成需要管教、需要安抚的小孩子！
“私事？来路不明的消息？”夏辰惨笑一下，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猛地用手背擦去，动作带着一种倔强的狼狈，“对！是我自乱阵脚！是我不够冷静！是我蠢！才会把你那些若即若离、偶尔施舍的关心当成真的！才会在你可能早就打算离开的时候，像个傻子一样……”
后面的话太过羞耻，他说不出口。
像个傻子一样……偷偷喜欢着你。
这句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那浓烈到无法掩饰的情感，那带着绝望和倾慕的眼神，却像一道炽热的光，瞬间穿透了凌曜层层冰封的防御，烫得他心脏猛地一缩。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夏辰。激烈，破碎，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绝望美感，将最柔软的内里毫不设防地暴露在他面前，只为了索取一个答案。
凌曜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那双总是冷静分析战局、指挥若定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无措”的裂痕。他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更棘手。不仅仅是转会传闻，还有眼前这个少年……对他超乎寻常的感情。
他该说什么？
否认？但照片是真的，会面也是真的，虽然缘由绝非夏辰所想。
承认？不，时机未到，一切尚未定数，更不能将夏辰卷入更复杂的局面。
解释？如何解释？说他去见雷霆经理是为了……？
凌曜的沉默和那双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再一次被夏辰误解了。
他看到了凌曜的犹豫，看到了他似乎有难言之隐，但这在已经被“证据”和猜忌填满的夏辰心里，变成了默认和无法辩驳。
心，彻底沉了下去。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也被冰冷的现实无情浇灭。
原来……真的如此。
所有的希冀都成了笑话。
夏辰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灰烬。他不再看凌曜，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凌迟。他低下头，肩膀微微塌陷，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我明白了，凌队。”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心死后的麻木，“抱歉，是我逾越了。转会……是你的自由。我会……专注训练。”
他说完，没有再给凌曜任何反应的时间，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这个让他窒息、让他心碎的地方。天台的门在他身后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凌曜独自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两罐冰咖啡，冰冷的寒意透过罐身渗入掌心，却远不及他此刻心中那片突如其来的空茫和……烦躁。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黑发，他望着夏辰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那双总是运筹帷幄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无法立刻梳理解决的困惑与波澜。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漆黑，映不出他此刻复杂的心绪。
那个爆料给夏辰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
而夏辰……
他那双哭红的、带着绝望和倾慕的眼睛，再一次浮现在凌曜眼前。
——“才会在你可能早就打算离开的时候，像个傻子一样……”
那句话没有说完的尾音，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上凌曜的心脏，微微收紧，带来一种陌生而滞涩的痛感。
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东西，可能在他未曾留意的时候，已经悄然失控。
而下一场比赛的对手，恰好就是……雷霆战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