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余闻声猛地抬头，视线撞上逸尘那双含笑的眼睛——那双眼在烟火气中亮得惊人，像极了记忆里某个熟悉的身影。
“你是.....？”章余的声音陡然变轻，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逸尘刚想说什么，却见章余猛地扑上来，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挤碎他肋骨：“好友！我可找到你了！”
逸尘被勒得闷哼一声，“咳咳咳，你要勒死我了！”
章余这才松开手，眼眶泛红地上下打量他，忽然注意到逸尘身后的清念璃。
“这位是？”章余疑惑地皱起眉。
清念璃笑了笑，不再伪装声音，“是我啊，章余哥哥。”
“念璃妹妹？！”姬嫣凝握着长鞭的手猛地松开。
清念璃迎着她的目光，轻轻点头：“姬姐姐，好久不见。”
姬嫣凝快步上前，“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打扮成……”
清念璃望着逸尘沾着锅灰的侧脸，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灰布褂子的补丁：“他被仙魔两界追杀……我放心不下，就从仙宫偷跑出来了。”
话音未落，路子野已用破袖管抹了把嘴，粗声打断：“续旧情回家续去！这地界儿人多眼杂，章余你小子麻溜儿帮忙收摊！”
草棚外的夜色愈发浓重，章余与姬嫣凝对视一眼，立刻动手收拾碗筷。逸尘将剩粥倒进陶瓮，清念璃则快手快脚地收好板凳，四人在烟火气中默契地忙碌。
绕过三道小巷，几人来到了逸尘隐居的院子。
路子野警惕地往四周扫了一眼，确认无人跟踪后，反手将斑驳的木门重重合上。
清念璃抬手轻触脸颊，指尖划过之处，莹白如玉的真容显露而出；逸尘则扯下粘着锅底灰的粗布头巾，卸下假面伪装，乌发散落的瞬间，那双曾藏在烟火气里的眸子，此刻泛着凌厉而清冽的光。
“伸手！”姬嫣凝刚踏进门就命令逸尘道。
“做什么？”
逸尘挑眉，却在清念璃的目光示意下，将手掌伸了出去。
姬嫣凝从腰间扯下一枚血色玉佩，她二话不说拔出匕首，在逸尘掌心划开道细口，鲜血滴落在玉佩中央的纹路上。
“姬姐姐，你这是……”
清念璃话音未落，那玉佩忽然爆发出刺目金光！逸尘掌心的鲜血被迅速吸干，玉佩竟悬浮而起，绕着他周身盘旋。
“真的是……”
姬嫣凝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长鞭从手中滑落也浑然不觉，“轩辕，姐姐终于找到你了……”
姬嫣凝猛地抱住逸尘，逸尘浑身一僵，识海深处忽然炸开一片混沌——幻境中浮现出一对男女的轮廓，两人异口同声唤着“轩辕”，声音穿透千年光阴，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么多年……苦了你了……”姬嫣凝的声音闷在他肩窝，带着压抑多年的哽咽。
清念璃怔怔地看着逸尘，又看看激动的姬嫣凝，“姬姐姐，这到底……”
“他是我姑姑的儿子，是我表弟轩辕！”姬嫣凝擦去眼泪，抓住逸尘的手腕转向清念璃。
“还是我来解释吧。”章余见状上前一步，将二十年的隐情、姬嫣凝姑姑和姑父的秘辛，以及他与姬嫣凝奉家里的章墨玄和姬云炎的嘱托寻人的经过，用最简洁的话语串联起来，话音落时，院子里的老槐树正落下几片夜露沾湿的叶子。
“所以……”逸尘的声音有些发飘，目光落在姬嫣凝泛红的眼眶里，“你是我表姐？”
姬嫣凝用力点头，泪水再次决堤。
“我真的叫……姬轩辕？”
逸尘喃喃重复，“所以觉海里看到的一切是真的……”
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震得院子里的老槐树簌簌落叶。清念璃慌忙扶住他颤抖的肩，却触到他背脊上剧烈的起伏——那不是笑，是压抑到极致的哽咽。
“清算我父母的……居然真的是母亲的母族？”
逸尘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赤红的血丝，“是姬家？！”
姬嫣凝踉跄着上前，握住逸尘欲握紧拳头的手腕：“轩辕！听我说！我父亲当年正是看不惯姬家那群老东西的所作所为，才带着心腹脱离姬家，创立炎煌谷！二十年来，爹爹他从未放弃找你，谷中密室的墙上，画满了你婴儿时的模样……”
逸尘猛地抽回手，后背重重撞上老槐树，震落满枝夜露。
“凭什么让我信你？你们姓姬的没一个好东西！”
姬嫣凝红着眼眶逼近，泪水砸在两人相触的衣袖上：“你可以恨姬家！恨那群不顾亲情的老东西！但我爹……”她声音发颤，指甲几乎掐进他手臂，“他当年只是轻信了族中长辈说的同意姑姑与姑父在一起.....才说出了姑姑和姑父的藏身之地！”
姬嫣凝扯开腰间锦囊，将信笺递给逸尘。
“这是你娘和我爹的通信！”姬嫣凝将信拍进他掌心，泪水在信笺上晕开深色斑点。
逸尘指尖颤抖着划过信上的字迹，最后一行墨色陡然加深，显然是母亲仓促间所写，“若他日东窗事发，望兄长护我儿周全——”
“我爹根本不知道族中长辈早已布下杀局！他收到消息后，姬家暗卫就血洗了你们的藏身地.....他因此当场与家族决裂，还被废了三成修为，至今旧伤未愈！”
夜风掀起信笺一角，露出背面母亲补写的小字：“吾儿轩辕……愿你守本心之道而行；纵为仙魔之子，亦当如星落尘埃，自亮天地。”
逸尘喉间猛地一酸，泪水砸在“轩辕”二字上，与母亲当年的墨迹融成一片。
清念璃张了张嘴，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又缓缓放下。她看着逸尘颤抖的肩膀，突然觉得所有安慰都太过苍白。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和姬家一样，骗我回去必杀之……”逸尘声音沙哑，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满是警惕。
“好友。”
章余突然出声，“她说的是真的，我逼着她爹发了大道誓言，若有半句虚言，魂飞魄散！”
逸尘的目光死死钉在章余脸上，对方迎上他的视线，郑重地点头，喉结剧烈滚动。他垂下头，盯着沾满泥污的布鞋，声音从胸腔深处挤出：“姬仙子……不，姐……我不能回去。”
姬嫣凝急得眼眶通红：“外面太危险！炎煌谷有结界庇护，能保你平安！”
“和你回去才是最大的危险！”
逸尘突然抬头，眼中燃烧着惊人的火光，“若有朝一日秘密败露，那些人定会借着‘包庇余孽’的罪名，将炎煌谷夷为平地！舅舅为我担了二十年的风险，我不能再让他和满谷生灵为我陪葬！”
姬嫣凝猛地拽住逸尘手腕，“我不管！今天必须跟我走！”她眼眶通红，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炎煌谷结界是爹爹用心头血祭炼的，谁也破不了！”
“破不了？”逸尘反手挣脱，指向院外摇晃的树影，“天地本就不全，凭什么炎煌谷的结界就能万全？”他声音陡然拔高，“你想拿满谷人性命赌一个‘可能’吗？”
“你！”姬嫣凝气得浑身发抖，“我爹找了你二十年，你就这么报答他的？”
“姐！”
逸尘的声音陡然拔高，“就是因为舅舅找了我二十年，我才不能让他拿整个炎煌谷冒险！”他后退半步继续道，“东窗事发的话，姬家定会拿‘窝藏余孽’当幌子行一己之私，把所有异己一并绞杀！”
姬嫣凝怔在原地，长鞭无力垂落，月光将她脸上的泪痕照得发亮：“可你是我表弟……是爹爹二十年的念想……”
“都别吵了！”路子野大声呵斥，“我说句公道话！逸尘想的没错！此事得从长计议！”
“议什么议？”
姬嫣凝猛地转身，泪眼扫过沉默的章余和绞着帕子的清念璃，，“难道要等仙魔两界把轩辕杀了才知道后悔吗？“
她见没人接话，连一向顺着自己的章余都垂着眼皮，气得跺脚：“章余，念璃妹妹，你们也不帮我说话吗？”
“姬姐姐，逸尘想的很对，我们不能只顾眼前……”
“够了！”
姬嫣凝突然挥鞭抽向石桌，桌子应声碎裂。她翻身跃上矮墙，夜风掀起她的衣角，哭腔裹着委屈炸开：“反正没人信我！”
话音未落，身影已翻出院墙，消失在墨色的巷弄深处。
“嫣凝！”
章余喊了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无奈地嘀咕：“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耍大小姐脾气……”
他回头看向逸尘，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无奈。
路子野慢悠悠灌了口酒，把空葫芦往腰间一挂：“得，这下热闹了。”
他拍了拍逸尘肩膀，粗声笑道，“你们的家事啊，还得你们自家人掰扯清楚。野哥我就先回家了，明儿见。”说罢晃着膀子推门而出。
逸尘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走到她清念璃面前，指尖蹭去她鬓角的夜露：“念璃，你在家歇着，我和好友去追表姐。”
他顿了顿，叮嘱道，“陶瓮里还有粥，饿了就热一热。”
“你们路上小心......“
逸尘和章余对视一眼，同时施展身法，两道流光撕裂夜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