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绝境微光与心墙裂痕

凌曜那口深吸的气，仿佛抽干了周围所有的声音。赛场的喧嚣、解说的呐喊、耳机里电流的嘶鸣，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他盯着夏辰，那双总是冷静分析战局的眼睛里，翻滚着前所未有的风暴——是怒火，是对胜利的极致渴望，是对团队濒临崩溃的焦虑，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剖析的，对眼前这个失控少年近乎绝望的在意。

他几乎要吼出那句压在舌尖的话——“夏辰！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理智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浇熄了他即将爆发的火山。

不能。

这是比赛。

全球直播。

无数双眼睛盯着。

星耀战队的声誉，其他三名队友的努力，不能毁在他和夏辰的个人情绪上。

他那句几乎冲口而出的质问，在喉间硬生生转了个弯，变成了一声极其压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沙哑的命令，通过耳机狠狠凿进每个人的鼓膜：

“Spark回来！所有人！大龙集合！立刻！”

声音里的决绝和不容置疑，像一道鞭子，抽醒了被两人对峙惊住的队友。

老猫、小沐和上单瞬间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操作英雄向大龙坑集结。

夏辰的身体猛地一僵。凌曜没有爆发，没有斥责，甚至没有回应他的挑衅，只是用这种极致压抑后的、冰冷到极点的命令，像对待一个不懂事需要强行约束的队员一样，将他刚才所有的反抗和证明衬得无比幼稚和可笑。

一种更深的屈辱和无力感攫住了他。

但他同样残存的职业素养，以及对胜利本能的渴望，让他僵硬的手指，最终还是操纵着英雄，极其不情愿地、拖沓地转向大龙坑。

裂痕并未消失，只是被更强的外力（比赛胜负、团队责任）强行压下，变得更加汹涌和危险。

对方三人显然没料到星耀在内部明显不和的情况下还敢果断Rush大龙，等他们赶到时，大龙血量已然过半！

“星耀竟然打了！他们真的要打！这个决策太冒险了！如果被抢或者被包夹，就直接结束了！”解说声音紧张到劈叉。

凌曜眼神锐利如鹰，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
“辅助给龙坑上视野，看好入口！”
“上单看住对面打野位置，别让他轻易下来！”
“AD注意输出位置！”
“Spark……”他顿了一下，声音依旧冷硬，却带上了一种不容出错的精准，“你的爆发，留给我标记的目标。听我指挥。”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很重。

夏辰抿紧了唇，没有回应，但操作着英雄的位置微微调整，进入了最佳的爆发输出位。他的侧脸绷得紧紧的，是一种不甘愿却又不得不服从的倔强。

战场瞬间变得极度混乱。

对方三人试图冲阵抢龙，技能的光效和英雄的呼喝交织成一曲紧张的交响乐。

凌曜的大脑如同最高精密的计算机，飞速运转。一边计算着大龙的血量，一边指挥队友抵挡对方的骚扰，同时还要时刻注意夏辰的走位和状态——生怕他再一个冲动，或者一个消极，就葬送全局。

“打野看龙！其他人压位置！”
“Spark！向右半步！躲技能！”
“输出！全力！”

他的声音成了战场上唯一的、稳定的轴心。

夏辰咬着牙，将所有的情绪——委屈、愤怒、不甘、还有那一丝在凌曜精准指挥下莫名其妙生出的依赖感——全都倾泻到了操作上。他的手指快得出现了残影，技能释放精准而狠辣，完美地执行着凌曜的每一个指令，甚至超水平发挥。

那种诡异的、矛盾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们明明在冷战，在较劲，心隔着遥远的距离。

但在游戏的战场上，在凌曜的指挥下，他的身体和精神却仿佛依旧残留着某种本能，能够近乎完美地跟上凌曜的节奏。凌曜的每一个标记，每一个指令，都像是直接连接着他的神经末梢。

这种心手分离的割裂感，让他更加难受。

大龙血量进入斩杀线！

对方打野拼死闪现下龙坑！
几乎同时，凌曜的惩戒和对方打野的惩戒同时落下！

光芒闪过！

“是谁的？！大龙是谁的？！”解说声嘶力竭。

屏幕上提示弹出——星耀战队击杀了纳什男爵！

“Dawn！是Dawn！他守住了！我的天！在那种情况下他稳住了！这就是顶级打野的大心脏吗？！”解说疯狂呐喊。

“Nice！！”耳机里传来队友劫后余生的狂喜惊呼。

凌曜微微吐出一口气，但眼神丝毫未松：“别放松！杀人！”

拥有大龙Buff的星耀战队，如同出闸猛虎，瞬间反打！

凌曜操作着英雄，如同暗夜中的死神，精准切入，直指对方核心输出。而夏辰的法师，则在他创造的时机下，倾泻出毁灭性的AOE伤害！

这一次，没有再出现脱节。

两人的操作，在极致的压力和残存的职业本能下，竟然打出了一种近乎悲壮的、带着痛感的默契。

团灭！

星耀战队打出了一波漂亮的1换5！ only凌曜因为承担了太多伤害而阵亡。

“赢了！这波团战赢了！我的天！星耀在这么大的劣势下，凭借大龙决策和完美的团战配合，硬生生打了回来！”解说激动得语无伦次，“虽然中野之间感觉还是有问题，但最后这几分钟，他们的执行力和操作，真的配得上胜利！”

夏辰看着屏幕上“胜利”的字样，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他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起伏，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刚才那波团战，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精神。

他下意识地，极快地，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凌曜。

凌曜正摘下耳机，侧脸线条依旧冷硬，看不出情绪，只有额角细微的汗珠和微微急促的呼吸，透露着刚才那波指挥和操作耗费的巨大心力。

他似乎察觉到了夏辰的目光，极淡地扫过来一眼。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夏辰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目光，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种复杂的、混杂着不甘、委屈、一丝残留的依赖和更多迷茫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凌曜的目光也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平静，起身，率先走向后台。

第二局，有惊无险地拿下。

比分扳成1:1平。

决定胜负的第三局即将开始。

休息室里，气氛比之前更加诡异。

赢下关键局，本该兴奋鼓舞，但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

教练看着并排坐着、却各自看向相反方向、仿佛中间隔着无形墙壁的凌曜和夏辰，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最后一局了。”教练的声音带着疲惫，“我知道你们之间可能有些……问题。但现在，什么都比不上这场胜利重要。雷霆是我们冲击季后赛的关键对手，这一分，必须拿下！”

“Dawn，你是队长，指挥不能乱。”
“Spark，你的操作是我们的尖刀，但要用在团队需要的地方。”
“我希望，”教练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沉重地扫过，“最后一局，我看到的是星耀的中野，而不是两个顶级的 solo player。”

凌曜沉默地点了点头。
夏辰低着头，手指蜷缩了一下。

上场前，凌曜没有再看夏辰，只是沉声对所有人说：“最后一局，围绕上半区打。Spark，你需要抗压，吸引火力，为我和上路创造空间。能做到吗？”

这是一个战术牺牲位。需要极致的抗压能力和信任——信任队友能利用自己创造的机会打开局面。

夏辰猛地抬起头，看向凌曜。

凌曜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眼神平静而深邃，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怒意，只剩下纯粹的、对胜利的考量和一个队长基于战术的决断。

他是在公事公办？还是……某种形式的信任？或者只是目前情况下最合理的战术选择？

夏辰分辨不清。

但他心底那份对胜利的渴望，以及一丝不愿被看扁的倔强，让他哽着脖子，硬邦邦地回了一句：“……能。”

第三局，决胜局。

双方都拿出了压箱底的东西，局势胶着得令人窒息。

凌曜彻底贯彻了围绕上半区的战术，频繁光顾，给了对方上路极大的压力。

而夏辰，则在中路承受着对方打野和中单的疯狂针对。他做得很好，极限操作躲技能，用命拖时间，虽然补刀被压，甚至塔皮被磨掉不少，但始终没有被突破，完美地扮演了诱饵和沙包的角色。

他的屏幕一次次变成黑白，但每一次死亡，都或多或少为团队换取了资源或时间。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将所有憋屈和怒火都发泄在了极致的抗压操作上。

比赛进行到后期，关键远古龙团战前夕。

夏辰的闪现刚刚转好，他的状态很残，需要回城补给。

“Spark回城，TP出来打龙团。”凌曜指挥道。

夏辰嗯了一声，操作着英雄后退，准备读取回城。

然而，就在他回城读到一半的时候，异变突生！

对方辅助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视野阴影处闪现出来，一个超远距离的控制技能，精准地命中了即将回城的夏辰！

“完了！Spark被留下了！他状态太差了！要死了！”解说惊呼。

一旦夏辰阵亡，缺少核心输出的星耀战队，这波关键龙团几乎必输无疑！

所有人心头一凉！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嗡——”

一道金色的光芒闪过！

是凌曜！

他竟然毫不犹豫地交出了自己保命用的、同样刚刚转好的闪现！硬生生位移到了夏辰身前，用身体替他挡掉了后续致命的伤害技能！

同时反手一套技能打在对方辅助身上，逼退了对方！

“Dawn！他闪现挡了！我的天！他用自己的闪现和状态，保下了Spark！”解说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这……这太团队了！这根本不像是刚才还在冷战的样子啊！”

夏辰看着那个瞬间出现在自己身前、用身体铸成壁垒的背影，看着他那因为替自己挡技能而瞬间消失大半的血条，整个人都愣住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停。

为什么？

他明明……还在生自己的气不是吗？他明明觉得自己那些情绪是“不必要”的不是吗？他明明可能马上就要离开……

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值吗？

凌曜没有看他，声音因为急速的操作而略显急促，却依旧稳定：“快回城！TP亮过来！”

夏辰猛地回神，手指颤抖着，以最快速度按下B键回城。

在读取回城的最后一秒，他抬起头，看向凌曜的屏幕。

凌曜的血量极其危险，正在且战且退，为他的回城争取最后的时间。

那一刻，夏辰的眼眶猛地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