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风暴之眼与沉默的刀刃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块，压得人喘不过气。老板饱含怒意的质问如同惊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开，余音嗡嗡作响，将所有或疑惑、或担忧、或审视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牢牢钉死在凌曜和夏辰身上。
夏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下意识地看向风暴中心的另一个人——凌曜。
凌曜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看着屏幕上那些恶意扭曲的文字和抓拍角度刁钻的照片，侧脸线条绷得像一把拉满的弓，冷硬，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锐利的压迫感。但他放在桌下的手，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只有离他较近且一直死死盯着他的夏辰捕捉到了。
他也在紧张？还是……愤怒？
“老板，经理，”凌曜终于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甚至比平时更加冷静，像淬了冰的金属，听不出丝毫慌乱，“关于这些不实谣言，我会和俱乐部公关部一起，尽快出具正式声明澄清。”
他先稳住了大局，将事件定性为“不实谣言”，并表明了积极配合处理的态度。
老板的脸色稍缓，但目光依旧锐利：“声明要发，但在此之前，我需要知道真相！凌曜，你和雷霆经理见面，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俩——”他的目光在凌曜和夏辰之间扫视，“这些照片，又怎么解释？队内不和是不是真的？第一局的失利，到底有没有情绪因素的影响？！”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戳在最为敏感和疼痛的地方。
夏辰的心脏被攥得生疼，血液涌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苍白。他想开口，想反驳那些荒谬的指控，尤其是关于第一局失利归咎于他情绪失控的说法，这简直是侮辱！可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所有的委屈、愤怒、和那些无法言说的、关于转会和那个深蓝色盒子的猜忌，混合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他几乎要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时，凌曜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冷静得近乎残酷：
“我与雷霆经理的会面，属于正常的俱乐部之间事务性接触，内容涉及一些未来的商业合作可能性，完全符合联盟规定，并且事先向管理层报备过。”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对上老板的视线，没有任何闪烁，“这一点，经理可以作证。”
被点名的战队经理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凌曜会如此直接地说出“报备”一事，他很快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啊……是，是的，Dawn确实跟我提过一嘴，说是雷霆那边想聊聊商业活动合作的事情，是很正常的交流。”他的语气有些许不自然，但此刻没人深究。
凌曜四两拨千斤，将最敏感的“转会”疑云，暂时归入了“合规的商业接触”，并且拉上了经理作证，瞬间化解了最大的危机。
老板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但显然并未完全放心，他又看向夏辰：“那这些照片呢？Spark，你说说，昨天赛后，凌曜是不是训斥你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夏辰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了一下。他能感觉到凌曜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他无法解读的复杂意味。
说实话吗？说凌曜确实警告了他，让他“收起不必要的情绪”？说他们之间确实存在着巨大的问题和冰冷的隔阂？
那无疑坐实了“队内不和”的谣言。
说假话吗？为凌曜开脱？为自己辩解？否认一切？
那些照片角度虽然刁钻，但并非完全凭空捏造。而且，他心底那份尖锐的委屈和痛苦，让他无法轻易地说出违心的、粉饰太平的话。
他的沉默和挣扎，显然被众人解读为了另一种含义。
老猫忍不住小声嘀咕：“难道是真的啊……”
小沐担忧地看着他。
教练的脸色也更加难看。
就在夏辰感觉自己要被这沉默逼疯的时候，凌曜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
“赛后，我作为队长，确实和Spark进行了一次沟通。”凌曜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战术，“主要是针对昨天第一局比赛中的一些配合失误和沟通问题，进行了简单的复盘，并强调了比赛纪律和团队执行力的重要性。语气可能比较严肃，但绝不存在所谓的‘训斥’或‘争吵’。”
他巧妙地将“警告”替换成了“复盘沟通”，将“个人情绪”问题，上升到了“比赛纪律”和“团队执行力”的层面。
“至于这些照片，”凌曜的目光扫过屏幕，眼神里终于泄露出一丝冰冷的嘲讽，“拍摄者显然很懂得如何利用角度和剪辑来制造矛盾，误导观众。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能看出，这完全是断章取义，恶意捏造。”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清晰的、斩钉截铁的力度：
“星耀战队内部没有任何不可调和的矛盾。我和Spark之间是正常的队友和竞争关系，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赢下每一场比赛。”
“昨天的失利，责任在我，作为指挥和队长，没有及时调整好团队的节奏和心态。我会承担全部责任。”
他将失利的责任，一言揽到了自己身上。
夏辰猛地怔住，愕然地看向凌曜。
他……他把责任全扛了？
为了稳住局面？为了……保护战队？还是……也包括了……他？
那一刻，夏辰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堵在胸口，酸涩，震动，却又夹杂着更多的不解和迷茫。凌曜的所作所为，像一个巨大的谜团，他越是想要看清，就越是陷入更深的迷雾。
凌曜的担当、冷静与近乎冷酷的理性（甚至不惜揽责以控制局面），夏辰的混乱、震动与更深的情感纠结，在危机应对中形成强烈对比和张力。
凌曜的这番表态，有理有据，态度诚恳且敢于担责，瞬间扭转了会议室里的一部分风向。
老板的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他沉吟了片刻，看向经理：“公关声明尽快出，措辞要强硬，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队内……”他看了一眼凌曜和夏辰，“加强管理，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影响战队声誉和成绩的事情发生！”
“是，老板。”经理连忙应下。
会议在一种略显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队员们陆续离开会议室，每个人经过凌曜和夏辰身边时，眼神都有些复杂。
夏辰低着头，也想尽快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Spark。”凌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夏辰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凌曜走到他身边，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能听见：“刚才说的，是应对目前情况最合适的说法。”
夏辰猛地攥紧了拳头。最合适的说法？所以，那些责任，那些解释，都只是“说法”？而不是真相？
“那真相呢？”夏辰终于忍不住，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直视着凌曜，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你和雷霆经理，真的只是聊商业合作？那个盒子……又是什么？”
他终究还是问出了口，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凌曜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眼里执拗的追问，沉默了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情绪剧烈地翻涌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被强行压了下去，覆上了一层更厚的冰霜。
“有些事，现在知道对你没好处。”他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理智，“你只需要记住，在赛场上，相信我，就够了。”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将他推开，拒绝沟通，用“为你好”作为借口的冰冷姿态！
夏辰眼底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了。心口那点因为凌曜揽责而升起的微弱波澜，也瞬间平复，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忽然觉得无比疲惫，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深深地看了凌曜一眼，那眼神空洞得让凌曜的心莫名地揪紧了一下。
然后，夏辰什么也没说，转身，一步一步，僵硬地离开了。
凌曜站在原地，看着夏辰消失在走廊拐角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背影，下颌线绷得死紧。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握住了那个失而复得、今早趁无人时捡回来的深蓝色绒面盒子，指尖用力到泛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