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傅中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猛地转过身,一言不发地从衣架上抓起外套,动作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
“备驾……”他下意识地开口,随即又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改口道,“……我,自己去。”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砰”的一声甩上门,将整个公寓都震得颤了颤。
林婉仪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位暴躁的帝王陛下,终究还是向现实低头了啊。
……
下午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校园里很安静,只有从各个教学楼里,隐隐传来老师讲课和学生朗读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属于校园的、混杂着书本油墨、粉笔灰和青草地的味道。
傅中庭走在这条林荫道上,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这种安逸、平和的环境,让他感到极度不适。他更习惯金戈铁马的肃杀,或是朝堂之上的暗流汹涌。
他一路沉着脸,凭着傅雷身体里残留的记忆,找到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抬手,正要敲门,里面却传来了几声压抑的窃笑。
“……真是笑死我了,那个傅雷,平时拽得跟二百五似的,还不是自己灰溜溜地写了辞职信?”
“可不是嘛,听说昨天还跟家长拍桌子呢,今天就怂了。吴主任,您这招杀鸡儆猴,可真是高啊!”
“什么高不高,是他自己蠢。真以为自己是学校的宝贝,离了他地球就不转了?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傅中庭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推门的动作,从“敲”变成了“撞”。
“砰!”
办公室的门被一股巨力撞开,狠狠地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里面正在谈笑风生的几个老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来。
当他们看到门口站着的、脸色阴沉如水的“傅雷”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吴主任正端着一个泡着枸杞的保温杯,优哉游哉地品着。他被这声巨响吓得手一哆嗦,滚烫的茶水洒了半边裤腿。
“哎哟!”他跳了起来,一边狼狈地拍打着裤子,一边怒视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傅……傅雷!你干什么!你这为人师表呢!”吴主任又惊又怒。
傅中庭没有理会他的咆哮,迈步走了进来。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不见底的寒潭,扫过办公室里那几个神情尴尬的老师。
那几个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最后,傅中庭的目光,落在了吴主任那张因愤怒和心虚而涨红的脸上。
吴主任被他看得有些发怵,但一想到自己现在占着理,腰杆又硬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
“哦,傅老师啊。”他故意拉长了语调,语气里充满了虚伪的客套和掩饰不住的得意,“来得正好,你的辞职信我收到了,人事那边的程序已经在走了。怎么,是来办交接手续的?”
他说着,还故意晃了晃手里的那份辞职报告,脸上的笑容,简直欠揍到了极点。
傅中庭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中杀机翻涌。在朝堂上,敢如此与他对视的臣子,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但他最终还是压下了这股冲动。
他用一种冰冷到没有丝毫感情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有辞职。”
吴主任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尖锐又刺耳。
“哈哈,傅老师,你可真会开玩笑。”他指着傅中庭,“这辞职信,难道不是你亲手写的?上面还有你的亲笔签名呢。白纸黑字,你想赖账不成?”
“那不是我写的。”傅中庭的声音依旧平板,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是你写的?那是谁写的?难不成还有人敢冒充你?”吴主任脸上的嘲讽意味更浓了,“傅老师,我知道你一时想不开,年轻人嘛,冲动很正常。但做错了事,就要认。现在想反悔,晚了!学校有学校的规章制度,你这样出尔反尔,让我们这些领导,很为难啊。”
他故意把“领导”两个字咬得很重,姿态摆得十足。
傅中庭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消磨殆尽。他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办公室里的温度都降低了好几度。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清朗的少年音,突然从门口传了过来。
“傅老师!”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高个子男生。他看到傅中庭,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崇拜。
正是吴越。
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西装革履、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正是他的父亲,吴雄大律师。
“傅老师!你真的要走吗?”吴越几步冲了进来,跑到傅中庭面前,仰着脸,急切地问道,“我们还想听你讲课呢!你昨天讲的那些历史典故,比我们语文老师讲的还有意思!我们班同学都说,物理课从来没这么好玩过!”
傅中庭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真诚的少年,微微一愣。
这是……在挽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