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搓着香囊的手指一顿，视线从地上抬起，平静地看向我：“不知道，那颗邪门的珠子早就不知去向了。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该不会还想问我讨回去吧？”
我本也没指望她能清楚蛇珠的下落，见她眼里带着怀疑紧盯着我，连忙摆了摆手：“没有的事，只是突然想起，顺口一问罢了。”
如今村里突然涌来这么多蛇，必定会闹得人心惶惶。
我也是路上撞见了当初来冷家下聘的那条花蛇，才想起追问蛇珠的下落。
事已至此，蛇珠早已失去原本的意义，只是这东西万一被旁人捡去，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棘手的事情一桩接一桩，梅婆婆又不在村里，我像是攥着一团乱麻，不知该从何理起。
正打算先去找我爸谈谈，冷颜却忽然拦住了我。
“慢着。”她从我身后绕到面前，凑近嗅了嗅我的头发，压低声音问，“你昨晚，是不是去找凌寒了？”
“什么？”我不自在地往后缩了下，下意识摸了摸头发。
心想自己半夜出门，中午回来也没人过问，她怎么会突然注意到？
冷颜瞥了我一眼，抱起胳膊撇嘴：“你头发上有他身上的香味。”
我微微一怔，目光游移地扫向别处，悄悄偏头嗅了下发梢，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清气，心下顿时了然。
见冷颜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握拳轻咳一声，左右张望确认我爸不在近处，才迟疑地点了下头：“嗯，见了一面。别告诉爸。”
明明是在后山历经凶险的一夜，被她这样盯着，倒像是我出去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他现在人在哪，怎么样了？”
还以为冷颜会出言讥讽，没想到她竟只是关心凌寒？
我倍感意外，心想这丫头恐怕还没对凌寒死心，一时心情复杂，注视她片刻，无奈叹了口气：“他没事。”随即话锋一转，“但冷颜，你已经定亲了，该多把心思放在李珩身上，明白吗？”
“明白什么？”冷颜冷着脸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得像要刺穿我，“冷月，当初拿着蛇珠的人是我，该得到凌寒的，本来也该是我。”
“我不在乎他是什么，但他身边的人不该是你，你懂吗？”
她离得极近，几乎脸贴着脸，话音不高，却字字透着清晰的不满。
我蹙起眉头，毫不退避地迎上她的视线：“可事实是，我为了救你才与凌寒纠缠不清。其中诸多复杂你根本不懂，而你已有了李珩，有了正常的人生，何必为一张好看的皮囊，就想抛弃所有？”
“冷颜。”我深深望进她眼底，话中含意分明，“白日梦该醒了，你还是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转身离开客厅，留她一个人在那，拿桌上的盆栽撒气。
冷颜对凌寒的痴迷与执念，实在超乎我的预料。不知该叹服凌寒这般不动声色便令人神魂颠倒的本事，还是该怨凡人总逃不过世俗欲念的尘心。
我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走到后院时，正好在墙边看见我爸的背影。
他手持竹竿正往墙头来回扫荡，盘踞在那的大小蛇群，都被他一一捅落墙外。
“爸。”我朝他走去，出声唤他。
他转过身，以竹竿撑地，抬手抹了把汗：“还没找到梅婆婆？你看村里到处闹蛇，她再不回来，那条黑蛇怕是要灭了咱们村。”
我没心思听他胡言，也懒得多解释，干脆学着凌寒避重就轻：“爸，如果有个办法既能不让那蛇报复冷家，又能替村里解决麻烦，你愿不愿意试试？”
我爸狐疑地瞥我一眼：“什么办法？”
我先把花蛇的警告转述给他，又分析了村中形势和梅婆婆不在的风险，最后才委婉说出凌寒的要求。
果然不出所料，我爸听完顿时沉下脸，抄起竹竿就抽在我手臂上，怒骂道：“那蛇是成了精的东西，他的话你也敢信！还想让我去求他，简直做梦！”
我捂着发红的手臂，抿唇望了他一眼，见他气得横眉竖目，心知他一时难以接受。
算了，以他的脾气，这事还得慢慢劝，逼得太急反而容易闹僵。
我没顶嘴，转身回房，从抽屉找出红花油，用棉签蘸着擦拭伤处。
寂静让思绪漫无边际地飘散，我闻着药味，忽然想起村里那位患了老年痴呆的老人。
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上总带着膏药和跌打酒的气味。但此刻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却是他之前说过的那些怪话。
无论他在老王头家说的，还是后来路上对我讲的，听着虽没头没尾，细想却未必空穴来风。
我总有种预感，这位老人或许真知道些什么，而他那些零碎言语之中，一定藏着事关蛇祸与后山真相的线索。
我扔下棉签，起身就往外走。
事不宜迟，得去拜访一下那位古怪的老人。
既然登门求问，便不好空手而去。出门时我提了一篮鸡蛋，向村人打听老人的住处，径直寻到了他家门外。
“咚咚咚”，我轻叩门扉，顺势在脑中快速整理要问的话。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扶着门走出来，眯着昏花的眼睛端详我几下，面露诧异：“是你啊，你来我家做什么？”
我认得她，正是那位大爷的老伴。
虽同住一村，但到底不熟，我礼貌地笑了笑，温声道：“奶奶，冒昧打扰实在不好意思，但我有些要紧事想请教大爷，不知您方便让我见见他吗？”
老太太看了一眼我手里的鸡蛋，又抬头凝视我片刻，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回去吧，今天见不着他了。”
“啊？”我眨了眨眼，不解道，“大爷是出门遛弯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回不来了。”老太太扶门的手微微发抖，苍老的双眼渐渐盈满泪水，“他已经走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我耳中却如闷雷炸响。
“怎么会？”我笑不出来了，猛地抵住半掩的门，“大爷不在了？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村里并没听到谁家发丧，这位大爷怎么说没就没了？
“就在前天晚上。”老太太抑制不住地抽泣，“前晚家里来了好多蛇，我放心不下老头子，就去院里喊他回屋。谁知还是晚了一步……我到的时候，正看见一条花蛇从他嘴里钻出来，而我家老头子……已经没气了……”
花蛇……一定是那条曾警告我的花蛇！
它必定知道老人掌握着什么秘密，才将他定为第三个目标！
我脸色发白，望着眼前泪流满面的老人，只觉心如巨石沉海，压抑得喘不过气。
我把鸡蛋放在地上，颤手搀住她，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奶奶……大爷的事我很难过，但为了村里其他人的安危，求您告诉我……大爷究竟知道什么才遭此毒手？您若知晓内情，求您……”
“不！不！我什么也不知道！”老太太突然甩开我的手，满脸惊惶，“别问我，你走，快走！赶紧离开我家！”
她手忙脚乱地把我推出门，用那双苍老颤抖的手想要关门。
“奶奶！”我扒住门缝急喊，“这事关系重大，整个村子都可能遭殃！奶奶您到底知道什么，求您告诉我吧！”
“别问了！这会害死我，会害死我的！”
这句话让我脑中一懵，手上顿时失了力气。
老太太趁机扯开我的手，“嘭”地一声，关上了这道封锁秘密的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