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部落·集体栖息山洞口
确认了山洞里那位“月含”的真实身份和使命后,汤和休带着一种混合着沉重与恶作剧般兴奋的心情往回走。
夕阳的余晖洒在蜿蜒的山路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喂,老鼠,”汤撞了撞休的肩膀,压低声音,猫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你说,我们该怎么‘照顾’这位‘月含’大人?蛇会喜欢吃老鼠吗?要不然你拿自己做个贡献?”
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权杖轻点地面,溅起一小片尘土:“收起你的玩笑,你这只臭猫。”
他微微皱眉,思考着谷尘的饮食,无奈叹息:“他现在是‘月含’,鹿族,吃素的!而…其实他是谷尘,一条快死的蛇,又吃肉,现在还得努力扮演一只鹿,到底准备肉食还是素食?又或者全带?”说到最后,休的语气低沉下来,大耳朵也耷拉了一点,“想想就…唉。”
“知道啦知道啦!”汤甩了甩尾巴,尾巴尖上的毛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恢复了点正经,“放心,我全都带点,而且会把他当真月含供起来的,虽然是个冒牌的、冷飕飕的、走路像关节生锈的月含。”
两人回到部落聚居地,默契地调整了表情。休故作担忧,微微蹙着眉头,眼神里满是忧虑;汤则恢复了平常那副大大咧咧又带点欠揍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羁。他们目标明确地走向假月含栖息的偏僻山洞口。
谷尘正靠坐在洞口内侧一块冰冷的石头上,闭目养神,或者说,是在努力压抑身体崩坏带来的剧痛,以及倒三角标记试图控制自己的力量,似乎是因为诅咒激活的原因,身体机能崩溃的越来越快,再加上蛇族元力的剧烈消耗,他知道自己的死去已经是必然,除非自己成为祭司塔吸收雌性孕育力的尖刀,他忍不住笑了,咳出一口诡异的粉色血液,母亲已经被祭司塔害死,偌大的家庭家破人亡,无论是被毁坏的弟弟还是被伤害的小小长老,又或者是从小没见过母亲的苗藏,他都不可能再做伤害别人的事。
他闭上眼睛,罢了,就当这世上从未有过谷尘,体内时刻传来的痛苦,如同一把把锐利的小刀,一下又一下地割着他的神经,那股挥之不去的痛苦如影随形。
他每天都在回忆和母亲在一起的温馨时光,和谷御玩笑打闹的快乐日子,还有和阮萌萌在一起的幸福瞬间,如今却都化作泡沫,似乎风一吹就散了。他攥紧脖颈上的兽牙项链,喃喃自语:“你们要好好的…”
他身上那股因为常年采摘幽冥草而沾染的浓郁的草木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混合着山洞本身的阴凉,仿佛他就是个移动的小冰山,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那双属于月含的毫无生气的双眼看向来人。
“哟!月含!”汤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得像是怕对方听不见,在山洞中引起一阵轻微的回响。
“你躲在这儿孵蛋呢?外面太阳多好!”他几步窜到谷尘身边,一股属于猫兽人的热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与谷尘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仿佛冰火瞬间相遇。
谷尘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肌肉微微紧绷。扮演月含对他来说本就艰难无比,尤其要面对这两个似乎过于热情的旧友。
他努力回想月含面对他们时的反应——微笑、点头、带点无奈的逆来顺受。
于是他幅度极小地动了动下巴,幻想着萌萌在身边时候的模样,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温柔的笑,那笑容竟然真的和月含有几分重合。
汤和休两人心中看得一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扯动了心弦。
休先走上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自然,微微弯腰,将一个用大叶子包裹的小包裹放在谷尘旁边的石头上,里面还有热腾腾的烤肉,热气腾腾的烟雾在清冷的山洞中袅袅升起:“月含,我们给你带了点新鲜浆果和嫩竹叶,还有烤肉,你挑着吃。”
“看你最近…嗯…胃口好像不太好?多吃点。”休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谷尘的反应。
谷尘的目光缓缓落到那包食物上,直接无视了烤肉。如今他的身体已经无比虚弱,不足以让他消化这种热腾腾的食物,更何况月含也不吃肉。
浆果鲜艳欲滴,在黯淡的山洞中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充满生命力;竹叶青翠,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是属于山林的气息。这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讽刺。
他马上要去祭台了,这些食物倒是可吃可不吃,但为了死得有价值,他不能饿死,必须扮演好月含。
想到这里,他伸出略显僵硬的手,那手看起来惨白枯瘦,仔细看能够看到不正常龟裂的痕迹,他动作很轻,手微微颤抖着,毕竟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拿起一颗浆果,机械地放进嘴里,缓慢地咀嚼。味道?他几乎尝不出来。只是为了完成进食这个动作。
“怎么样?甜吧?”汤凑得很近,猫眼好奇地盯着谷尘的脸,几乎要贴上去,那炽热的呼吸都喷在了谷尘的脸上。
“这可是休那家伙爬了好高的树才摘到的,差点被蜜蜂蜇成筛子!”他夸张地比划着,双手在空中挥舞,仿佛在重现当时的惊险场景。
谷尘被汤突然的靠近弄得更加僵硬,身体紧绷得如同一张满弦的弓,咀嚼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休注意到了谷尘的不适,赶紧伸手扯住汤的猫尾巴,用力一拉,把汤拉到两人都舒适的距离。
“死老鼠!你干嘛!”汤不乐意地叫了起来,但还是顺势退了回来,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表达着他的不满。
谷尘注意到了这一幕,微微放松了一下身体,努力模仿月含那种略带嫌弃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微微侧了侧头,含糊地“嗯”了一声。内心却在想:这只猫…太吵了,就像…谷御小时候。
他那冰冷躯壳下,那几乎冻结的灵魂深处,似乎又被这过分鲜活的聒噪和休笨拙的关心,轻轻触动了一下,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休敏锐地注意到了谷尘那一瞬间的追忆和眼神深处更深的疲惫,心中一动。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微微皱眉,关切地说道:“月含,你…还好吗?是不是上次被抓走,旧伤又疼了?或者…冰系异能练习过度了?”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摩挲着权杖,一丝极其微弱的治愈术波动从权杖尖端散发出来,试图安抚谷尘此刻的情绪——结果只感受到一片沉重的、近乎死寂的冰冷,还有一丝被压抑的痛苦就像行将就木的老人,这分明就是生机断绝前的枯槁。
他连忙收回手,也许是因为他的治愈术太差了,毕竟他精修的是光系控制。
汤看着两人尴尬僵持的模样,连忙试图调节气氛。
“喂,别这么丧嘛!马上就要祭祀了,你好歹……呃……” 汤说到一半卡壳了,突然想起祭祀对这个“月含”意味着什么,后面“开心点”三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谷尘啃果子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那双伪装成月含的、此刻因为汤无意间戳破真相而显得更加幽深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向汤。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一种对“马上就要祭祀了”这个既定命运的彻底漠视。仿佛汤说的不是他的死期,而是明天会下雨一样平常。
休狠狠瞪了汤一眼,眼神中满是责备,随即僵硬地笑了笑:“那个…我们去狩猎了,到时候再给你送你爱吃的果子。”说完,拽着还想再说什么的汤,匆匆忙忙地落荒而逃,心中暗自懊恼,明明想让谷尘开心一下,结果却越描越黑。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洞口的光亮处,谷尘紧绷的身体才几不可察地松懈下来,嘴角那抹强撑的、模仿月含的弧度彻底消失,只余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片空茫。他缓缓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两道沉重的阴影,仿佛已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就在这时门外又一次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石门再一次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