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冰层下的灼烫

凌曜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气氛陡然变得粘稠暧昧的会议室。

手臂上胡乱缠绕的纱布粗糙地摩擦着伤口，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却丝毫无法压制胸腔里那头失了控、横冲直撞的野兽。他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仰起头，闭上眼，试图让过快的心率平复下来。

黑暗中，感官却被无限放大。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夏辰发丝的柔软触感，鼻翼间似乎还萦绕着那小子身上淡淡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汗息，以及……消毒水都掩盖不了的，自己耳根滚烫的温度。

该死。
他低咒一声，烦躁地扯开歪扭的纱布，走到洗手台前，用冷水狠狠扑了几把脸。冰凉的水流暂时镇定了躁动的神经，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黑眸里，却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绪——困惑，慌乱，还有一丝……被强行按压下去的悸动。

是因为劫后余生产生的吊桥效应？
还是因为夏辰不顾一切冲过来护住他的那个瞬间，太过震撼？
或者，更早……从那个阳光般炽热耀眼的少年闯入他秩序井然的世界开始，有些东西就已经悄然偏离了轨道？

他想起夏辰刚入队时，像个叽叽喳喳的麻雀，试图用热情融化他这座冰山；想起训练赛中他激进冒险的操作，让自己眉头紧锁却又不得不为他的天才惊叹；想起他输了比赛后红着眼圈却倔强地说“下次一定赢回来”的样子；想起黑暗中，他紧握着自己的手，掌心潮湿却温暖，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凌曜猛地闭上眼，拒绝再想下去。
他是凌曜，是Dawn，是星耀战队的队长和基石。他的人生蓝图里，只有胜利、荣耀和战队的未来，从未规划过任何意外，尤其是这种……足以颠覆一切的危险意外。

感情是职业选手最大的奢侈和弱点。他一直这样认为，并恪守至今。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门口。
凌曜身体瞬间绷紧，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他能感觉到，门外的人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着。

是夏辰。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家伙此刻可能的表情——带着一点狡黠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寂静在走廊里蔓延，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两颗心跳以不同的频率鼓噪着，彼此试探，相互拉扯。

良久，脚步声才再次响起，轻轻地远去了。

凌曜紧绷的肩线终于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

……

夏辰站在凌曜紧闭的房门外，嘴角那丝得逞的笑意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兴奋、忐忑和无比坚定的复杂神情。

他感觉到了。
凌曜那坚不可摧的冰冷外壳，刚才确实因为他而裂开了一道缝隙，泄露出了内里灼人的温度。

这发现让他心跳如擂鼓，比刚才在仓库里生死时速时跳得还要猛烈。
他几乎要忍不住雀跃起来，但又不得不强行按捺住。他知道凌曜的性子，逼得太紧，只会让他缩回那个厚厚的保护壳里，甚至可能彻底封闭。

不能急。
狩猎需要耐心，尤其是……凌曜这样顶级难度的目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凌曜皮肤时的微凉触感，以及对方那一瞬间轻微的颤栗。
这感觉，比拿下五杀还要让他上瘾。

他心情极好地吹了声不成调的口哨，晃回自己的房间。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却亢奋异常。他拿出手机，反复观看着那段行车记录仪视频，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喜悦过后，现实的问题如同阴云般重新笼罩下来。
蓄意谋杀……这背后的黑手，究竟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让凌曜身败名裂？还是说，凌曜只是顺带的目标，对方真正要对付的是Storm，或者是整个星耀战队？Storm家里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是电竞圈内残酷的竞争所致？

一个个疑问在脑海中盘旋。
他尝试着放大视频的每一帧，尤其是那辆黑色SUV的细节。车牌被污泥遮挡得很彻底，车型是市面上常见的款式，仅凭视频，很难锁定具体目标。

对方做得非常干净，而且极其嚣张。甚至敢用这份“证据”来做局，引他们上钩，这本身就是一种蔑视和挑衅。

这意味着，危险远未解除。甚至可能，因为他们拿到了视频，而变得更加迫近。

夏辰的眼神沉静下来，之前的嬉笑神色消失无踪。他关掉视频，打开一个加密的笔记软件，开始罗列已知的线索和疑点。

他必须做点什么。
不仅仅是为了凌曜的清白，更是为了……保护他。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在他心中滋生，与他一直以来对凌曜的崇拜和恋慕交织在一起，变得愈发沉重而坚定。

凌曜想一个人扛起所有？
休想。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只是躲在后面，等待着被保护，被指引。
他要站在凌曜身边，甚至……挡在他前面。

……

第二天训练赛。
气氛有些微妙的高压。

凌曜恢复了往常的冷峻模样，指挥果断，言辞简洁，仿佛昨夜那个短暂失态的人只是众人的幻觉。但他刻意避开与夏辰的眼神接触，下达指令时，语气也比平时更加冷硬几分。

夏辰却像是毫无察觉，依旧操作拉满，该激进时毫不手软，该配合时完美执行凌曜的战术。只是在凌曜每一次精准指挥后，他会笑着在语音里夸一句“队长牛逼”，语气自然又坦荡，让人挑不出毛病，却让凌曜敲击键盘的指尖微微一顿。

其他队员隐约感觉今天中野之间的气场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怪。好像……默契度更高了，但某种无形的张力也更明显了。

训练赛间隙，凌曜起身去倒水，夏辰也立刻拿着杯子跟了过去。

茶水间只有他们两人。

凌曜背对着他接水，身形挺拔却透着疏离。

夏辰靠在一旁的料理台上，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队长，视频的事，你打算怎么查？”

凌曜接水的动作不停，声音平淡：“俱乐部会处理，你专心训练。”

“俱乐部的手段太正规了，有些地方查不到。”夏辰晃着杯子，眼神却紧盯着凌曜的背影，“我有个朋友，很擅长网络追踪和信息挖掘，或许可以让他悄悄试试那辆SUV的线索？比如，环线那个时间段的其他监控，或许有角度能拍到没被遮住的车牌？”

凌曜关掉水龙头，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他：“夏辰，这不是游戏。”

“我知道这不是游戏！”夏辰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急切，“对方都动刀子了！难道我们要坐等他们下一次出手吗？我们必须比他们更快！”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那是纯粹的担忧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凌曜的心像是被这火焰烫了一下。他清楚地看到了夏辰眼中的坚持，那不是一时兴起的玩闹，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可以试试，但必须绝对保密。有任何发现，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许擅自行动。”

夏辰眼睛瞬间亮了，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认可，重重地点头：“明白！”

看着他瞬间灿烂起来的笑容，凌曜几乎是仓促地移开了视线，端着水杯快步离开茶水间。

心跳，又有些失序。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抗拒夏辰这种混合着阳光与坚韧的特质，像藤蔓一样，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企图撬开他冰封的堡垒。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他似乎……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想要彻底拒绝。

训练结束后，数据分析师单独找到了凌曜和教练，脸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教练问。

分析师调出一段数据：“是关于昨天训练赛和今天训练赛的对比。主要是中野联动的部分。”

屏幕上显示出两组复杂的数据曲线和百分比。

“数据显示，”分析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昨天遭遇意外之后，今天凌队和夏辰的中野联动效率，提升了整整百分之七。尤其是在遭遇战和资源争夺时的协同成功率，达到了赛季以来的峰值。这……有点不科学。”

凌曜和教练都愣住了。

逆境和压力，没有成为隔阂，反而阴差阳错地将他们磨合成了一把更加锋利的尖刀？

凌曜看着那组飙升的数据，脑海中闪过夏辰今天在训练赛中每一个精准的走位和及时的支援。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U盘里的礼物，喜欢吗？游戏才刚刚开始。”

凌曜的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窜上头顶。

对方不仅知道他们拿到了U盘，甚至……可能在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