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暗流之下的通话

通道尽头的阴影里，凌曜接起电话，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王经理”——星耀战队所属俱乐部的最高负责人，一个平时极少直接联系选手，一旦联系便往往意味着大事发生的男人。

“凌曜。”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比赛打得很好，辛苦了。”

“分内之事。”凌曜的回答言简意赅，目光警惕地扫过空旷的通道。王经理的亲自致电，绝不会只是为了表扬一句。

果然，短暂的沉默后，王经理切入正题：“网上的舆情，比预想的要麻烦。虽然赢了比赛，暂时压下去一些负面声音，但关于你和夏辰的谣言，并没有完全熄灭，反而……转向了更隐蔽的方向。”

凌曜的眉头蹙得更紧：“什么方向？”

“有人在刻意引导，说你们赛场上的默契是‘私情’大于‘战术’，赢比赛是靠……呃，某种不可言说的关系动力，而非纯粹的实力。”王经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荒谬和恼怒，“甚至开始深扒你们过去的蛛丝马迹，试图‘证明’什么。这种论调很恶心，但很有市场，尤其在某些群体里。”

凌曜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他预料到会有非议，却没想到会如此龌龊和下作。这种污名化，不仅否定了他们的职业素养，更是在践踏他们为之付出一切的电竞本身。

“俱乐部什么态度？”凌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结了一层薄冰。

“官方层面，俱乐部绝对信任并支持你们，会发布强硬声明，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这是底线。”王经理语气坚决，但随即放缓，“但凌曜，你我都知道，舆论场从来不讲道理。接下来的线下活动、商业合作，甚至每场比赛的镜头前，你们都会被用放大镜观察。任何一点‘越界’的互动，都可能被解读、扭曲，成为新的‘证据’。”

凌曜沉默着。他明白王经理的潜台词——为了战队的声誉和商业利益，为了彻底平息这场无妄之灾，在公众面前，他和夏辰必须保持距离，甚至要比普通队友更加“公事公办”。

“我建议，暂时减少你和Spark在公开场合同框的频率。非必要的采访和活动，会尽量分开你们。在基地里，也……注意影响。”王经理的话语带着商量的口吻，却是不容置疑的决定，“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危机公关方案。希望你能理解，并以队长的身份，处理好……和Spark的沟通。”

最后那句话，说得格外意味深长。凌曜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分量。俱乐部希望他来对夏辰提出“保持距离”的要求，这是最不伤及团队和谐的方式，也是对他领导能力的考验。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却被他强行压下。他是队长，必须以战队利益为重。

“我知道了。”凌曜最终沉声回应，声音听不出波澜，“我会处理。”

“辛苦了。相信你们能度过这次难关。”王经理又交代了几句关于后续赛程和公关安排的细节，便结束了通话。

凌曜放下手机，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转身。通道顶灯冰冷的光线打在他挺拔却骤然显得有些孤直的脊背上，投下一片压抑的暗影。

他需要整理情绪，需要将那瞬间涌起的、几乎要冲破冷静外壳的怒意和某种……类似憋屈的情绪，彻底压回心底深处。

保持距离？

因为他和夏辰打得太好？因为他们默契太高？因为那些莫须有的肮脏猜测？

这简直荒谬得可笑！

可这就是现实。职业电竞，成绩是根本，但环绕在成绩周围的，还有无数双眼睛，无数张嘴巴，以及错综复杂的利益链条。他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热血少年，深知其中的无奈和规则。

只是……想到夏辰那双亮晶晶的、充满信任和依赖的眼睛，想到他刚刚毫无保留的喜悦和那句“谢谢”……凌曜第一次感到某种名为“棘手”的情绪。

他该如何对那个全身心扑在游戏和胜利上的少年开口，说“我们以后要离远一点”？

“……队长？”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带着未散尽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凌曜猛地回神，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冷峻平静，仿佛刚才那通电话从未发生过。

夏辰站在几步开外，没有离开，一直等着他。脸上的笑容因为凌曜久久未归而淡去些许，眼神里带着探究。

“没事了。”凌曜走向他，语气平淡，“回休息室吧，教练要开会复盘。”

“哦，好。”夏辰点点头，乖巧地跟上，目光却忍不住在凌曜侧脸上流连。他敏锐地感觉到，队长接完电话后，周身的气压似乎更低了，那种刚刚在赛场上被打碎的、无形的隔阂，仿佛又悄无声息地重新凝聚了起来。

是因为那个电话吗？是谁打来的？说了什么？

夏辰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胜利带来的欢欣雀跃被一种不安的预感逐渐稀释。他张了张嘴，想问，却又不敢。队长明显不想多说。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压抑，与来时通道里那短暂的和缓截然不同。

回到喧闹的休息室，迎接他们的是队友们的欢呼和祝贺。教练脸上也带着笑容，用力拍了拍凌曜和夏辰的肩膀：“打得好！中野今天完美！”

凌曜只是淡淡点头，径直走到战术板前：“抓紧时间，简单复盘一下几个关键节点。”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迅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比赛本身。夏辰被队友拉着庆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凌曜，心里空落落的。

复盘会议很快开始。凌曜一如既往的精炼准确，指出问题，肯定优点。但当提到那波完美的小龙团战时，他的点评却格外客观和战术化，丝毫没有提及两人之间那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那只是一个严格执行战术的结果。

夏辰听着，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小火苗，仿佛被细微的冷风吹得摇曳不定。

是错觉吗？队长好像在刻意……淡化他们的配合？

复盘结束，众人收拾东西准备返回基地。工作人员进来通知：“曜哥，辰哥，这边有几个签约媒体的群访，需要两位一起参加一下，几分钟就好。”

按照惯例，这种赛后群访，作为carry比赛的中野组合，他们一同出席是理所当然。

然而，凌曜却率先开口，语气不容置疑：“Spark今天累了，让他先回车上休息。群访我一个人去就行。”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啊？可是……”

“按我说的做。”凌曜打断他，目光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甚至没有看夏辰一眼。

休息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有些诧异地看着凌曜。就连教练也投来疑惑的目光——这不符合凌曜一贯重视团队和宣传的作风。

夏辰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凌曜。

队长……在拒绝和他同框？

为什么？

就因为那些谣言？所以要这样避嫌吗？

一股冰冷的失落和细微的委屈瞬间攥紧了夏辰的心脏，比之前被Thor污蔑时更加难受。那时他至少还有队长的信任和维护。可现在……

“我不累！”夏辰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倔强和一丝颤抖，“我可以参加！”

凌曜终于看向他，眼神深邃平静，却带着一种夏辰从未见过的、近乎冷漠的疏离：“这是安排。听话。”

最后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是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夏辰的要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上位者的威严，更像是一种……划清界限的提醒。

夏辰所有的坚持和勇气，在这两个字面前，碎得无声无息。他脸色微微发白，指甲下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周围队友和工作人员的目光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

“好……好吧。”夏辰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我先回去了。”

他转过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出休息室，将所有的喧闹和那道冰冷的视线甩在身后。

凌曜看着少年明显透着失落和僵硬的背影，嘴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对工作人员道：“走吧。”

通道里，夏辰独自一人走向战队大巴，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凌曜那句“听话”，以及那双冷漠的眼睛。

所以……胜利之后的赞许和击掌，只是出于队长的责任和对胜利的肯定吗？

一旦离开赛场，那些谣言和压力，就足以让他毫不犹豫地推开自己？

所谓的信任，原来如此脆弱和……有条件。

一种深刻的难过和迷茫席卷了他。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原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就在他心乱如麻地即将走出场馆侧门时，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忽然在旁边响起：

“哟，这不是星耀的新皇牌Spark选手吗？怎么一个人？你们那个‘好搭档’Dawn队长呢？”

夏辰脚步一顿，猛地抬头。

只见侧门的阴影处，一个穿着另一战队队服、头发挑染了几缕银灰色的男人正靠墙站着，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脸上带着玩味和某种令人不适的探究笑容。

是“风暴战队”的中单选手，ID“Viper”。赛场上被夏辰压制，此刻的眼神却充满了戏谑和毫不掩饰的恶意。

夏辰认得他，联赛里有名的“交际花”，喜欢搬弄是非，风评复杂。

Viper上下打量着夏辰难看的脸色，笑容加深，意有所指地慢悠悠道：

“看来，那些传言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嘛？怎么，刚赢比赛就被‘队长’抛下独自面对媒体了？”

“你们的关系……看来也没粉丝吹的那么坚不可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