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潘多拉的魔盒

晚宴结束后，雨菲为方泽安排了二楼的一间客房。房间奢华舒适，还带着一个可以俯瞰整个庭院的阳台。

“方先生，夜还长，请好好休息。明天，我还会为您准备更特别的早餐。”雨菲站在门口，冲他展颜一笑，那笑容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显得有几分不真实。说完，她反身带门离去。动作犹如疾风般，一闪而逝。

房门被轻轻关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哒”声。

方泽躺在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大床上，却毫无睡意。既有饱餐后极致的满足感，也有一种越来越强烈、如同藤蔓般缠绕心脏的不安。他满脑子都是雨菲那句话——“每一份‘食材’，都是独一无二的”。

他想起了失踪的“吃货胖达”，想起了那诡异的、带着奶香味的“樱桃肉”。一个美食家对食材的直觉告诉他：那绝对不是普通的猪肉。

而“食材”……这个词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作为一个顶级的寻味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食材”二字的份量。牛羊猪鸡，山珍海味，皆为食材。但雨菲说出这个词的时候，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近乎于宗教般的虔诚与狂热。那不是厨师对高级原料的尊重，更像是一种……猎手对猎物的最终审判。

作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方泽对网上那些神神鬼鬼的灵异传说向来嗤之以鼻。鬼魂？怨念？在他看来，那不过是愚昧和恐惧的产物，是用来解释未知现象的拙劣借口。他走南闯北，探访过无数深山古寨，也见识过各种光怪陆离的“秘闻”，但最终，每件事都能找到科学或现实的解释。

在他看来：眼前这位名叫雨菲的美女厨师，绝非什么女鬼。她更像是一位与世隔绝、对厨艺痴迷到走火入魔的古园继承人。她或许继承了这栋别墅和家族秘传的烹饪技艺，但性格孤僻，不喜与外界交往。

雨菲虽然声称这三天的餐饮完全免费，但也巧妙地提点过他，希望他能不吝笔墨，为“古园美食”好好宣传。因此，方泽也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他毫不怀疑，在他发布的文章和视频获得巨大流量后，她会提出一个“合理的”利润分成方案。这并非吃力不讨好，而是一场投入产出比极高的商业运作。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他“寻味者老方”的ID本身就价值千金。一篇独家探店的爆款文章，带来的广告收益和品牌价值，足以支付这顿饭的“餐费”。

雨菲或许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与顶级KOL合作，既打了广告，又能赚取分成。方泽甚至有些欣赏她的商业头脑，一个集美貌厨艺、和智慧于一身的女人，实在是世间罕有。他如此在心中构建着合理的逻辑闭环，试图用理性的分析来驱散心中那股莫名的寒意。

而那个“吃货胖达”的失踪，或许只是一个巧合，她可能真的被骗去搞传销了，或者发生了别的意外。

方泽努力用这套自我构建的逻辑来说服自己，但心中那份源于美食家最原始直觉的不安，却像跗骨之蛆，怎么也挥之不去。他辗转反侧，也无法安然入眠。

于是他掏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亢奋与疑虑交织的脸。他的个人美食博客已经彻底引爆了。他偷拍的几张菜肴照片，以及一张雨菲侧身在烛光下摆盘的朦胧倩影，已经获得了数万次的转发和数十万的点赞。评论区像一口沸腾的锅。

“我靠！老方这是找到神仙姐姐开的私房菜了吗？光看图片口水就流了一地！”

“这‘胭脂鹅肝’的品相绝了！说米其林三星我都信！”

“那个厨师姐姐是谁啊？求正面照！明明可以靠颜值，偏要靠厨艺！”

“老方这艳福不浅啊！这美女厨师要是能追到手，财色双收，每天还能享受人间美味，简直是人生巅峰！”

当然，其中也夹杂着一些警告和质疑。

“博主别傻了，没听说过‘古园’的传说吗？老方，听兄弟一句劝，吃完赶紧跑！别成了下一道菜啊！”

“老方，小心点！我查了下，S市郊区的‘古园’别墅，两年前出过特大凶案，邪门得很！”

“楼上+1，我本地人，那地方没人敢去的。传说里面的女厨子是鬼……”

“之前那个‘吃货胖达’失踪前发的照片，就是这些菜！老方你快跑啊！”

方泽轻蔑地哼了一声。鬼神之说，在他这种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和无神论者看来，不过是愚昧者的心理暗示。至于凶案，更是无稽之谈。他更愿意相信：这位名叫雨菲的绝世厨师，是“古园”的继承人，一个走火入魔般痴迷于烹饪艺术的隐世天才。她不喜与外界往来，只通过这种神秘的方式，筛选真正的“知音”来品鉴她的作品。

然而，那个失踪的女美食家“吃货胖达”，始终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的心头。他回想起那盘脂肪纹理极其漂亮的“樱桃肉”，那股混杂在甜腻中的、若有若无的奶香……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荒诞的念头。

但他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睡下。他是“寻味者老方”，他的职业操守和深入骨髓的好奇心，不允许他对食材的本源一无所知。如果不能揭开这惊世美味背后的秘密，那他此行便毫无意义，甚至是对他名号的一种侮辱。他必须去厨房看看。

这是一个美食家对食材本源的探求欲，以及一个博主对独家猛料的渴望，如同两股烈火，在他的心中熊熊燃烧。他必须潜入那个厨房，揭开这些神级菜肴背后的秘密。如果能拍下她的独家配方，甚至改良后写成一本《古园秘宴考查》，他方泽的名字，将不仅仅是美食圈的KOL，而是能载入史册的一代宗师！

巨大的虚荣心和职业野心，最终压倒了那丝微弱的不安。他开始为自己的夜探行动做准备。他观察过雨菲，她气色红润，精神饱满，绝不是那种昼夜颠倒的夜猫子。他推断，她有着极为规律的作息，大概率在每晚十点前入睡，以保证第二天有最好的精神状态进行烹饪创作。

现在是凌晨两点。这是人体生理上最需要深度睡眠的时刻。她应该正在卧室里安睡。

方泽脱掉鞋袜，赤着脚，像一只狸猫，无声无息地打开了房门。走廊里一片死寂，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空旷的别墅里回响，敲击着他紧张的心脏。

厨房的位置，他在晚宴时已经记下。他蹑手蹑脚地来到一楼，那扇通往后厨的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一股比餐厅里更浓郁、更复杂的香气扑面而来。

厨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似乎是特意为夜间活动留的。这间厨房，干净得有些不正常。巨大的不锈钢操作台光可鉴人，仿佛一面镜子。墙上挂着的各种刀具，从巨大的砍骨刀到精巧的剔俗刀，每一把都擦拭得寒光闪闪，整齐地排列着。

与其说是厨具，不如说更像是陈列的手术器械。灶台和锅具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油渍或使用过的痕迹。整个空间里，闻不到一丝油烟味，只有一股淡淡的、类似于消毒水混合着香料的奇异气味。

他开始寻找“食材”的踪迹。然而，那些看起来像食材储存柜，和大型冰箱的设备，无一例外，全都上了锁。这更坚定了他“配方是商业机密”的判断。

他没有放弃，继续搜索。终于，他发现有两个橱柜没有上锁。他拉开第一个，里面空空如也，大得足以藏下一个人。

他又拉开第二个橱柜，眼睛顿时一亮。里面没有肉类或蔬菜，而是整齐地摆放着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各种颜色奇异的酱汁和调味料。大部分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拿起其中一瓶，那瓶子里的液体呈现出一种极为鲜艳、如同红宝石般的色泽，质地略显粘稠。他拧开瓶盖，凑到鼻尖下轻轻一嗅。

一股浓郁而复杂的香气瞬间冲入鼻腔。初闻是咸香，带着一丝发酵豆制品的醇厚，紧接着，一股强烈的、类似于血液的腥甜气味涌了上来，但诡异的是：这股腥甜非但不令人作呕，反而和那股咸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具侵略性、能瞬间勾起人食欲的霸道香气。

“这是什么？”他大惑不解。身为在美食界摸爬滚打近十年的专家，他自认对全世界的香料和调味品都了如指掌，但眼前这瓶东西，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看外观，像一瓶永不凝固的血液；闻起来，却带着诱人的芬芳。

职业本能驱使他立刻掏出手机，对着这瓶诡异的“调味汁”拍了张特写，然后迅速上传到了自己的博客，并配上了一段充满悬念的文字：“独家揭秘！传说中的神仙酱汁，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吗？味道极其霸道，咸鲜中带着一丝诡异的腥甜，闻一下就让人欲罢不能！”

帖子刚一发出，评论区立刻炸开了锅：

“这不就是血吗？老方你别吓我！”

“看着像血，但听老方的描述，又像是某种顶级鱼露，或者虾酱？”

“我知道了！这可能是某种失传的古法‘血酱’，用动物鲜血混合香料发酵而成，传说中的顶级鲜味剂！”

粉丝们众说纷纭，却依旧无法给出确切答案。

就在他准备再拿起另一瓶研究时，一阵极其缓慢而轻柔的脚步声，从厨房外传来……是雨菲来了！

方泽的心脏猛地一缩，肾上腺素飙升。他第一反应就是躲藏。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了刚刚搜索过的那个空着的橱柜。他一个箭步冲过去，蜷缩着身体钻了进去，然后小心翼翼地虚掩上柜门，只留下一道能勉强窥视外面的缝隙。

他此刻心乱如麻。自己前来白吃白喝本就有些理亏，如今还违反主人的规定，三更半夜溜进人家的厨房禁地，若是被当场抓住，那场面该有多尴尬？他只能祈祷雨菲只是起夜喝水，不会发现任何异常。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厨房门口。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窈窕的身影，逆着门外渗透进来的月光，缓缓走了进来。她身上穿着一袭丝质的粉红色睡裙，柔顺的布料紧贴着她曼妙惹火的曲线，海藻般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来者正是雨菲。她似乎对亮着的灯有些疑惑，自言自语般地“咦”了一声，仿佛在奇怪自己离开时是否忘了关灯。但她并没多想，径直走到那个上了锁的大型立式冷藏柜前，然后，她从睡裙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串小巧的黄铜钥匙，熟练地打开了柜门。

躲在橱柜里的方泽激动得浑身轻颤。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食材秘密，马上就要在他眼前揭晓了！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缝隙。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心中的好奇与激动，瞬间被无边无际的恐惧和令人作呕的恶心所彻底取代。

雨菲从冷藏柜里拖出了一个巨大的红色塑料桶，吃力地将它搬到中央那张银色的不锈钢操作台上。她脸上带着一丝妩媚而又冰冷的微笑，然后掀开桶盖，伸手探入桶中。可她从里面捞出的并不是什么顶级的神户牛肉，也不是罕见的伊比利亚黑猪肉。而是一颗披着湿漉漉黑色长发、沾满暗红色粘稠液体的……女人头颅！

那颗头颅的眼睛还圆睁着，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暗红的血液顺着她苍白的脸颊，不断地滴落到操作台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方泽感觉自己的大脑“嗡”的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他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雨菲的动作没有停。她又从桶里，一一取出了两条同样滴着血的纤细手臂，两条被肢解的小腿，以及一堆被切割得乱七八糟、勉强能看出是女性躯干的碎块。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在不锈钢台面上堆成了一座触目惊心的血肉小山。

这一刻，方泽终于明白了：胭脂鹅肝、樱桃肉、龙戏珠、凤凰胎、知己……那些让他飘飘欲仙、誉为神迹的美味佳肴的“食材”究竟是什么。那是人肉！是和他一样，被美食传说吸引而来，最终却沦为盘中餐的美食家。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些刚刚被他吞下、还在消化中的“珍馐”，此刻仿佛化作了无数蠕动的尸块，在他腹中尖叫冲撞。

操作台前的雨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拿起那颗人头，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她自言自语道：“明天还要为方先生供餐呢，做什么好呢？嗯……他的品味很高，得来点特别的。就做一道‘糖醋人脸片’，再配上‘九转大肠’、‘翡翠人脑花’，还有一道甜品‘眼球布丁’，应该够了。”

她的声音依旧柔媚入骨，但此刻听在方泽耳中，却比魔鬼的诅咒还要恐怖。说着，她拿起一把小巧的剃刀，熟练地将头颅上湿漉漉的长发全部剃光，露出了一个还算完整的头皮。然后，她换上了一把薄如蝉翼、锋利无比的小刀。

下一秒，方泽看到了他此生永世难忘的恐怖刀法表演：雨菲的手腕轻盈地抖动，那把小刀在她指间化作了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银色旋风。他根本看不清她下刀的动作，只能看到一片片被割下的、薄如蝉翼的脸颊肉片带着血丝，在空中漫天飞舞，最后又如雪花般，精准而轻柔地落在了旁边的白瓷案板上。

她将这些脸颊肉片用清水冲洗干净，血色褪去，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粉白色。然后，她极富技巧地将这些肉片在餐盘边缘摆成一朵盛开的莲花，中央再用一些翠绿的蔬菜点缀。最后，她拿起方泽刚刚看到的那瓶血红色调味汁，淋了上去。一道“艺术品”完成了。

雨菲端详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笑了。她甚至用银筷夹起一片“人脸肉”，放入口中，闭上眼睛，一脸享受地咀嚼起来，喉间发出满足的轻吟：“嗯……味道真不错。今天的‘食材’，生前似乎很注重保养，皮肤的胶质感特别好。我真是越来越佩服自己的厨艺了呢！”

“呃……”躲在橱柜里的方泽再也无法抑制那股直冲天灵盖的恶心感，他死死地用手捂住嘴，剧烈的干呕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眼泪和冷汗齐刷刷地流了下来。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必须逃出去！

“这个女人不是人，她是个疯子，是个变态，是个食人恶魔！”方泽蜷缩在黑暗的橱柜中，浑身抖如筛糠。他是个七尺男儿，平日里酷爱健身，拥有一身令旁人羡慕的肌肉，寻常三五个小混混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可他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健硕肌肉，在这个杀人如麻、视人体为食材的怪物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对方的刀法太快了，快到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因为她的屠宰技巧，她那娴熟的刀功，都是在无数受害者的身体上磨练出来的！

而雨菲的表演，还在继续。只见她拿起那两条手臂，先是用小刀将十根手指上漂亮的红色美甲一根根撬下来，像收藏品一样放进一个小盒子里。然后，她用剔骨刀，将手臂上的肉，一块块完整地剔下，分门别类地放好。那些剔下来的肉，被她切成肉丁，准备用来做其他的菜。

接下来，她又用手中的剔骨刀，沿着小腿的肌肉纹理，精准地将一块块完整的肌肉剥离下来。骨肉分离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厨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最后，她将那些剔下来的人腿肉，随手扔进了旁边一个巨大的绞肉机里。机器轰鸣着运转，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另一端，粉红色的肉糜源源不断地被挤出。

“这些，大概就是明天的“狮子头”原料了。”说完，她将那颗已经被削得只剩骷髅的头颅固定在案台上，拿起一把小巧的手持电动圆锯。

“滋——”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火星四溅。她熟练地将颅骨锯开，像开一个椰子。她取下头盖骨，看着里面那团微微颤动的、粉白色的脑花，眼神里充满了痴迷。她甚至没用工具，直接伸出纤长的手指，挖出一小块新鲜的、带着血丝的脑组织，送进了自己的樱桃小口中，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不……不行了……”方泽的精神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视觉和心理上的双重酷刑。

“哇——！！！”一声响亮的呕吐声，划破了厨房的死寂。他胃里的那些“美味佳肴”，混合着胃酸和胆汁，如山洪般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溅满了整个橱柜。

厨房里的歌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了。方泽知道：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