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风暴中心

帖子里的视频不长，画面明显是偷拍视角，有些晃动，但录音却异常清晰。

正是赛后休息室里，凌曜那句不容置疑的“Spark今天累了，让他先回车上休息。群访我一个人去就行。”以及夏辰那句带着颤抖的“我不累！我可以参加！”，最后是凌曜那句冰冷的、终结一切的“这是安排。听话。”

视频戛然而止，显然经过了恶意剪辑，只保留了最能引发争议的部分。凌曜的冷漠果断，夏辰的急切与最终被“压制”的委屈，被放大得淋漓尽致。

下面的评论早已血雨腥风。

【卧槽？？？真是Dawn不让Spark去的？这语气也太冷了吧？】
【Spark听起来都快哭了……好心疼啊！】
【之前还嗑什么默契配合，转头就这？职场霸凌？】
【我就说肯定有问题！看来是Dawn单方面避嫌？Spark是被迫配合？】
【这哪是避嫌，这分明是排挤吧？赢了比赛就这？】
【星耀队内不和实锤了！还发什么声明？打脸吗？】
【Dawn是不是怕Spark风头超过自己啊？前辈打压新人？】

恶意的揣测如同病毒般迅速蔓延，甚至衍生出更多离谱的版本。夏辰的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手机。他明明知道不是那样的，知道队长很可能是为了保护他，知道这视频断章取义……可是当这些话以如此狰狞的方式被呈现出来，配上那些刺眼的评论，依旧像一把把钝刀割在他的心上。

更让他窒息的是，这一切因他而起。如果不是他冲动地去找Thor，如果不是他处理不当被拍下那些模糊的照片……队长根本不会被卷入这种无妄之灾，不需要被迫做出那种冷漠的姿态，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千夫所指！

自责、委屈、愤怒、还有对凌曜处境的担忧，种种情绪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猛地关掉手机，屏幕变黑，映出他自己苍白失措的脸。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看着。

他几乎要立刻冲出门，去找凌曜问清楚，或者至少……告诉他，自己相信他，不是他视频里表现出来的那样。

可是，脚步在触到门把手的瞬间又僵住了。

队长现在……想见到他吗？

那句“听话”言犹在耳。自己现在贸然过去，是不是又是另一种形式的“不听话”？会不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

就在他进退两难，被内心的焦灼反复炙烤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夏辰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扑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他潜意识里期盼的那个人，而是战队经理李哥。李哥脸色凝重，手里拿着平板电脑。

“小辰，还没睡吧？进去说。”李哥侧身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夏辰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期待落空的感觉让他喉咙发紧：“李哥……是因为那个视频吗？”

“你也看到了？”李哥叹了口气，将平板递给他，“事情有点麻烦。这视频传播速度太快，明显背后有人推波助澜。俱乐部公关部正在紧急处理，但影响已经造成了。”

平板上是更详细的舆情监测数据，负面指数正在飙升。

“对不起，李哥，都是因为我……”夏辰低下头，声音涩然。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哥摆摆手，语气严肃，“找你是想跟你统一一下口径。如果之后有媒体或者粉丝问起来，你就说当时确实是身体有点不舒服，凌曜作为队长关心你，才让你先回来休息。其他的，一概不要多说，尤其是不要提及任何关于谣言、队内关系的话题，明白吗？”

夏辰愣住了。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他以为经理是来安慰他，或者商量如何澄清，却没想到是让他……配合撒谎，将凌曜的举动彻底定性为“队长对队员的关心”，从而掩盖所有可能引发进一步猜测的缝隙。

“可是……队长他明明不是……”夏辰试图辩解。

“凌曜是不是那个意思不重要！”李哥打断他，语气加重，“重要的是现在必须尽快平息事态！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统一说法，让这件事看起来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你们越是解释，越是互动，那些人就越是兴奋！你懂吗？”

夏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懂，他当然懂俱乐部的考量。这是最稳妥、最职业的做法。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受？仿佛连最后一点真实的情感都要被这冰冷的“统一口径”所抹杀。

“那……队长呢？他也同意这样说吗？”夏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李哥沉默了一下，推了推眼镜：“凌曜那边我会去沟通。他是队长，更懂得要以大局为重。”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夏辰最后的期待。

以大局为重。

所以，队长也会同意这样做。继续维持那份冰冷的、毫无破绽的“职业”面具，将他们之间那点或许存在的、不同寻常的牵绊，彻底埋藏在“队长与队员”的官方说辞之下。

“我知道了。”夏辰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响起，没有任何情绪，“我会按照您说的做。”

李哥似乎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委屈你了。这段时间非常时期，和凌曜那边……也尽量保持点距离，对你们都好。等风头过去了就好了。”

又是指示。又是“保持距离”。

夏辰麻木地点点头。

李哥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起身离开。

房门再次关上，将夏辰独自留在令人窒息的寂静里。他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进膝盖。

原来，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这就是职业电竞的残酷。胜利和操作可以纯粹，但围绕在周围的一切，却早已布满了无形的网和规则。而他和凌曜，似乎都只是这网中挣扎的猎物，被一股更大的力量推着，身不由己地走向一个彼此背离的方向。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亮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Spark选手，有兴趣聊聊吗？关于今天的热搜，或许我能提供一些你不知道的幕后信息，比如……是谁在刻意针对你们。我相信你会感兴趣的。——风暴战队，Viper】

夏辰盯着那条短信，瞳孔微微收缩。

Viper？

他怎么会有自己的私人号码？

幕后信息？刻意针对？

一连串的问号砸进他的脑海。

他知道不该相信这个人，Viper明显不怀好意。可是……那句“是谁在刻意针对你们”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不甘和疑虑。

难道这一切，不仅仅是舆论发酵那么简单？

他盯着那串号码，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内心挣扎如同沸水。

而与此同时，走廊另一端。

凌曜的房门也刚刚关上。他同样和李哥谈完，此刻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手里紧握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同样的偷拍视频和下面不堪入目的评论。

他的脸色比窗外夜色更沉，下颌线绷得极紧，眼底翻滚着压抑的风暴。

李哥刚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小辰那边我已经沟通好了，他会配合……我知道你可能有你的考虑，但现在是特殊时期，个人的情绪必须为战队让路……凌曜，你是队长，应该比我更明白……”

他明白。

他当然明白。

所以他才做出了那样的“安排”，所以他才必须用最冷静甚至冷酷的面具来应对一切。

可是，当听到李哥说“小辰那边我已经沟通好了”时，他心里还是莫名地刺了一下。

那个少年……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冷漠无情，会不会……很难过？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夏辰此刻可能有的表情，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大概会黯淡下去，像蒙尘的星星。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想去敲响隔壁的房门，想告诉那个少年，不是那样的，他不是故意要推开他。

可是，手指抬起，最终却只是重重地握成了拳，砸在冰冷的窗棂上。

不能去。

现在任何一点不必要的接触，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新一轮攻击的弹药。他不能冒这个险，为了战队，也为了……保护他。

这种明明近在咫尺，却必须强行划清界限的憋闷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

内容与夏辰收到的那条，几乎一模一样。

凌曜盯着那条来自Viper的信息，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风暴战队……Viper……

他想起赛后通道里那个不怀好意的身影，眸色沉了下去。

看来，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水搅得更浑了。

他拇指摩挲着屏幕，沉默片刻，没有回复，也没有删除，只是将手机锁屏，扔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