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无声的战场
第二天上午的训练赛，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每个人都知道了昨晚的舆论风暴，但没人主动提起。队友间的说笑变得小心翼翼，目光偶尔扫过并排而坐却毫无交流的凌曜和夏辰时，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和探究。
凌曜依旧是那个冷硬的队长，布置战术，分析对手，语气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那些不堪的议论从未存在过。只是他眼底的红血丝和比以往更冷峻的侧脸线条，泄露了昨夜并未安眠的事实。
夏辰则沉默了许多。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屏幕，但操作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滞涩。以往灵动的走位和刁钻的技能释放，今天却频频失误，甚至出现几次低级的计算错误。
“Spark，注意蓝量，那个技能不该放。”凌曜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冷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夏辰指尖一颤，低低应了声：“嗯。”
他知道自己状态不对。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昨晚的视频、评论、李哥的话，还有那条来自Viper的、充满诱惑和危险的短信。他试图集中精神，但注意力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抓不回来。
又一次团战，夏辰操刀的元素女皇走位过于靠前，被对方抓住机会瞬间秒杀。屏幕变成灰白，团队语音里一片死寂。
“我的。”夏辰的声音干涩。
凌曜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默地操作着自己的英雄，试图挽回劣势，但少了核心输出的团战兵败如山倒。最终，屏幕上弹出“Defeat”的字样。
训练室内鸦雀无声。
凌曜摘下耳机，放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没有看夏辰，目光扫过其他队员：“上路对线期视野做得太差，下路组合沟通脱节，辅助游走时机选择错误。十分钟后复盘。”
他的点评依旧精准，涵盖了每个人的问题，唯独跳过了夏辰那个最致命的失误。
但这种刻意的忽略，反而比直接的批评更让夏辰感到难堪和刺痛。他宁愿队长像以前那样，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问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他成了一个需要被特殊对待的、易碎的麻烦。
“队长，我……”夏辰忍不住开口，想承认错误，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凌曜却仿佛没有听见，径直起身走向茶水间，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夏辰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化作无声的苦涩。
接下来的训练，夏辰努力想调整状态，但收效甚微。他和凌曜之间那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一夜蒸发。凌曜的指挥依旧清晰，却不再有那些专门针对他风格的细微调整和信任；他的操作依旧努力，却再也得不到那些恰到好处的支援和反馈。
他们像是在各自为战，中间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中场休息时，夏辰一个人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用冷水不断拍打着脸，试图让自己清醒。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慌乱和疲惫。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比赛不会因为你的情绪而延期，战队更不会因为你的心事而停止运转。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攥紧了拳头。必须振作起来。
然而，当他收拾好心情走出隔间时，却听到外面两个替补队员的低语。
“……真的假的？曜哥真的因为那些谣言故意冷落辰哥？”
“视频都那样了，还能有假？而且你看今天训练赛，曜哥明显不想搭理辰哥。”
“唉，还以为他们关系多好呢，结果……所以说职场无兄弟啊……”
“小声点！别被人听见！”
声音渐渐远去，夏辰却如同被钉在原地，四肢冰凉。
原来在别人眼里，已经是这样了吗？
队长故意的冷落……原来这么明显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和委屈再次汹涌而上，几乎要冲破他刚刚建立起来的薄弱防线。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训练室，在门口差点撞到一个人。
是凌曜。他正端着一杯咖啡出来，两人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空气瞬间凝固。
夏辰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了凌曜的视线。那双眼眸深邃依旧，却像是蒙着一层看不透的雾，将所有情绪都隔绝在后。
短短一瞬，凌曜便移开了目光，侧身从他旁边走过，没有任何停留，甚至连一句“小心点”都没有。
那瞬间的漠然，像是一根尖锐的冰刺，狠狠扎进夏辰的心底。
所有强装起来的镇定和决心，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下午的训练赛，夏辰的状态更加糟糕。操作变形，意识游离，几乎成了团队的突破口。
连教练都忍不住在语音里提醒了他几次。
凌曜的眉头越皱越紧，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
终于，在一次夏辰毫无征兆的迷之走位导致再次被秒杀，葬送了好不容易打回来的优势后，凌曜猛地摘下了耳机。
训练室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停下了操作，紧张地看向凌曜。
凌曜没有看夏辰，他盯着灰色的屏幕，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几秒钟后，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得掉冰渣：
“Spark，如果你无法集中注意力，现在就可以离开训练室。不要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训练室里。
夏辰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凌曜。他看到的是一张毫无表情的侧脸，和紧抿的、显得无比薄情的嘴唇。
委屈、愤怒、自责、还有被当众斥责的难堪……所有情绪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我没有浪费大家时间！”他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我只是……我只是……”
他想解释，想说自己状态不好，想说是因为那些破事，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可是在对上凌曜那双冰冷沉寂、仿佛看不到一丝波澜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胸口，化作一片绝望的冰凉。
他忽然觉得，一切解释都没有意义了。
队长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比赛，只有胜利，只有战队的利益。
自己那些纠结和难过，在他眼里，大概就是不懂事和拖后腿吧。
夏辰的眼圈瞬间红了，但他死死咬着牙，没让眼泪掉下来。他猛地推开椅子，转身冲出了训练室，重重摔上了门。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走廊里。
训练室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惊呆了，大气不敢出。
凌曜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紧紧握着鼠标、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他内心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教练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自己Rank保持下手感。”
队员们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各自散开。
凌曜在原地坐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熄屏，映出他此刻晦暗不明的面容。
他闭上眼，脑海里却是夏辰最后那双通红着、充满了委屈和绝望的眼睛。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泛起细密而尖锐的疼痛。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太重了。
他知道夏辰的状态不好是因为什么。
他甚至知道，自己那看似冷静无波的表现，才是将少年推向崩溃边缘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他别无选择。
舆论的压力，俱乐部的指示，还有那双在暗处窥伺、试图将水搅得更浑的眼睛……他必须用最决绝的方式，暂时斩断那些不必要的牵绊和软肋，哪怕……会让那个少年恨他。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那个蜷缩在长椅上的孤单身影。
夏辰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着，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
凌曜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身上，深沉的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关切，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挣扎。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没有回复的陌生号码，拇指悬停在屏幕上方。
片刻后，他眸中闪过一丝决断，快速敲下了一行字发送出去。
【你想怎么聊？——Dawn】
有些战争，注定无法回避。既然有人想把战场扩大到场下，那他只好奉陪到底。
而他的软肋，必须先藏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