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云坐在典狱长宽敞的办公室里,真皮座椅的柔软与他之前在牢房接触的任何表面都截然不同。桌上放着的是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而不是冰冷的漂白剂消毒过的金属餐盘。
“周先生,你的冷静、观察力和……教育背景,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典狱长的手指划过周慕云那份薄薄的、但被反复审查过的档案,上面提到他曾在龙国一所不错的大学攻读机械工程。“我们需要一个像你这样,既能理解技术,又能……有效管理特殊人才项目的人。”
所谓的“特殊项目”部门,位于监狱工厂区一个独立的、新装修的隔音区域。门口有额外的警卫,进出需要刷卡和指纹验证。里面的陈设更像一个简陋的实验室或设计室,而不是车间。十几个穿着CAA囚服、但神情相对不那么枯槁的人坐在电脑前或操作着精密仪器。周慕云一眼就认出,其中几个正是那晚一起组装那批“特殊”防弹背心后突然被调走的龙国人。
他的新工作,正如合同所言,是“主管”。
第一项任务由典狱长亲自交代:“国防部有一份紧急订单,要求优化一种单兵无人机的控制系统,特别是其在城市峡谷环境下的稳定性和图像传输能力。我们的‘团队’已经有了初步方案,你需要确保他们在下周前完成核心算法的调试。”
周慕云立刻明白了。这个“特殊项目”,就是一个利用被扣押的高学历、高技术移民(尤其是华裔)囚犯,强迫他们为米国政府及其承包商进行敏感技术研发的非法作坊。这些囚犯因为移民身份问题被抓捕,然后被“量身定做”地送到这里,用绿卡和优厚待遇作为胡萝卜,用无限期羁押和恶劣环境作为大棒,逼迫他们输出自己的智慧和技能。
这些技术,很可能最终会被应用于针对他们母国的军事或情报领域。那批印有“台湾国防部”的防弹背心,只是这个庞大灰色产业链中最低端、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周慕云坐在自己的新办公室里,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外面那些埋头工作的同胞。他们眼神复杂,有对更好待遇的渴望,有对未来的恐惧,更有深藏的屈辱。他们和他一样,被置于一个无法选择的境地:要么背叛自己的出身,为潜在的敌人贡献才智以换取自由;要么拒绝,然后回到那个充满汗臭和漂白剂味道的普通牢房,甚至更糟。
阿强手臂上的律师电话号码,在这里失去了价值。这里最值钱的,是大脑里的知识,而典狱长和CAA公司,正在系统地榨取这些价值。
深夜,周慕云回到为他准备的、位于监狱行政楼旁的小单间。他再次翻开那本圣经,看着扉页上自己用断指刻下的、关于防弹背心的记录。现在,他需要添加新的内容:无人机、控制系统、算法、还有那些被迫工作的同胞工程师的名字和专长。
他突然意识到,典狱长给他这份工作,并非仅仅是看中他的能力。这更是一种测试,也是一种更彻底的驯化与同化。把他从受害者、旁观者,变成系统的一部分,让他手上也沾上系统的污点,从而永远闭嘴。
牢门已经不再是那道铁栅栏,而是变成了无形的、用绿卡和合同编织的枷锁。
“周主管,”一名警卫在门外敲了敲,“典狱长请你明天一早去他办公室,有新的‘特殊项目’需要你评估。”
周慕云合上圣经,应了一声。
他知道,真正艰难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他不仅要记录黑暗,还不得不走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