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云站在典狱长宽大的办公桌前,窗外是路易斯安那州平坦而压抑的景色。桌上放着一份新的文件夹,封面印着“Project Sentinel”(哨兵计划)。
“周先生,你对之前无人机项目的‘管理’非常出色,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典狱长脸上挂着商人般的笑容,但眼神里没有丝毫暖意,“证明我们没有看错人。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项目需要你的部门接手。”
周慕云打开文件夹。里面不是图纸或订单,而是一份份个人档案。照片上的人他有些面熟——大多是之前在ICE拘留中心和他一起挤在礼堂里,看过那条诱人又危险的“自愿遣返”宣传片的龙国人。他们的档案被标记了各种标签:“软件工程师”、“数据分析师”、“机器学习专家”。
“他们的价值可不止组装防弹背心,不是吗?”典狱长轻笑一声,“‘哨兵计划’需要他们。我们需要构建一套面部识别系统,特别针对东亚面孔进行优化,用于边境口岸和……国内某些特定区域的监控。数据源很丰富,包括之前各类项目中……不经意间收集到的素材。”
周慕云的心沉了下去。他明白了。这个私营监狱体系,不仅在榨取体力劳动,更在系统性、强制性地榨取这些被扣押的技术移民的智力成果,用于构建可能针对他们自己族群的监控工具。那些拒绝签字的人,没有被遣返,而是被输送到了这里,成为更“高级”的剥削对象。
他回到“特殊项目”实验室。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凝重。那些被迫工作的工程师们看到他,眼神躲闪,充满了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他现在是管理他们的“工头”,是体制的代言人。
他分配了任务,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他解释了算法的优化方向,甚至“建议”了几个提高识别率的思路。他的专业和能力此刻成了助纣为虐的工具。他看到一位年长的工程师,在听到任务要求时,双手微微颤抖。
下班时间到了,囚犯工程师们被警卫押送回牢房区。周慕云留在最后,例行公事地检查工作进度。他走到那位双手颤抖的老工程师的工位前,屏幕还没完全锁屏,角落开着一个不起眼的文本编辑器,里面只有一行反复敲打又删掉的代码注释,像是无意识的抱怨:
//只有魔鬼才会用锁链锻造钥匙 (Only the devil forges keys from chains)
周慕云面无表情地移动鼠标,彻底清空了编辑器的历史记录,然后关掉了电脑。
深夜,他的单间。圣经再次被翻开。断指的伤口已经愈合,但留下永久的麻木感。他用一支偷偷藏起来的、最细的签字笔(这是他“主管”特权的一部分),在圣经狭窄的字里行间,记录下“哨兵计划”、面部识别、数据来源的碎片信息,以及那些被强迫工作的工程师的姓名和编号。
他的记录不再是简单的证据收集,更像是一份沉甸甸的名单。每一个名字,都是一把被强行夺走,正在被迫锻造锁住自己族群的“钥匙”。
几天后,系统测试遇到瓶颈。针对特定角度和光照条件下的识别准确率始终不达标。典狱长施加压力,暗示如果进度延误,可能会“重新评估某些人员的价值”,这意味着有人可能会被踢回条件恶劣的普通囚犯队伍,甚至更糟。
团队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氛。那个老工程师几乎不眠不休,但似乎陷入了死胡同。
周慕云在巡视时,停在他身后,看着屏幕上一串复杂的算法。他沉默了几分钟,然后,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快速地说了一串数学公式和一个算法结构的名称,那是一个非常冷门但可能适用于此情况的优化路径。说完,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向下一个工位。
老工程师的身体僵住了,没有回头,但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开始飞快地敲击。
第二天,瓶颈奇迹般地突破了。识别率大幅提升。
典狱长亲自来祝贺,拍着周慕云的肩膀:“干得漂亮,周主管!我就知道你能‘激励’出他们的潜力!”
周慕云微微欠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顺从的微笑。
那天晚上,他在圣经上记录完日常,在那一长串名字的末尾,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用力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编号。
他现在不仅是记录者,名单上的人。他亲自参与了“锻造钥匙”。
他用他的知识,加快了锁链成型的速度。为了生存,为了保护那些他可能保护不了的人,他选择先跳进深渊。
他知道,每帮助这个系统前进一步,他未来可能的救赎就更遥远一分,他的罪孽就更深重一分。但他没有停下笔,也没有停下“工作”。
牢门无声,但他把自己锁得更紧了。他在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来的机会,一个能让他将这些写在圣经里的罪恶公之于众的机会。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先成为他们最得力的“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