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计划”的成功像一剂强心针,也让CAA监狱的“特殊项目”部门承受了更大的压力和高强度的运转。囚犯工程师们被压榨到了极限,不满和绝望如同高压锅里的蒸汽,滋滋作响,寻找着任何一个缝隙。
周慕云扮演着冷酷高效的主管角色,他的“贡献”越大,典狱长对他的“信任”就越多,而他圣经扉页上的记录也越厚、越触目惊心。他行走在刀刃之上,一方面要确保项目进度以避免典狱长迁怒于其他囚犯,另一方面又要在看似无意的只言片语中,极其隐晦地引导,试图在代码深处留下一些他自己才明白的后门或瑕疵——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风险极高。
tensions (紧张局势)最终在食堂爆发了。起因是一个年轻的龙国程序员因长期睡眠不足和精神压力,在排队时与一名态度粗暴的警卫发生口角。警卫推搡了他,餐盘摔在地上。积累的怨气在那一刻找到了出口。
一场混战瞬间爆发。并非有组织的暴动,而是长期压抑下的总宣泄。囚犯们将愤怒发泄在警卫身上,发泄在桌椅餐具上,很快也蔓延到他们所能触及的一切象征压迫的事物上。
混乱中,周慕云正试图从办公室赶往现场——典狱长命令他去“安抚”他“管理”的人。但他刚进入暴动区域,就被几个红了眼的囚犯认了出来。在他们眼里,他不是同胞,而是典狱长的走狗,是比普通警卫更可恨的叛徒和工贼。
“就是他!那个帮他们逼我们的杂种!” “黄皮白心的香蕉人!” “打断他的狗腿!”
愤怒的拳头和随手抄起的硬物如同雨点般落下。周慕云试图解释,但声音被淹没在怒吼和打砸声中。他感到小腿胫骨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有人用铁椅腿狠狠砸了下去。接着是另一条腿。他惨叫着倒地,更多的踢踹落在他的背部和腹部。世界在他眼前旋转、模糊,只剩下疼痛和充斥耳膜的仇恨呐喊。
警卫们的镇压很快到来,催泪瓦斯弥漫大厅,警棍毫不留情地挥下。暴动被迅速平息,带头闹事者被单独关押。周慕云像破麻袋一样被拖到医务室。诊断结果:双腿胫骨粉碎性骨折,即便愈合也会留下严重残疾。
他在病床上躺了三天。典狱长来看过他一次,脸上不再是商人的微笑,而是毫不掩饰的冷漠。
“周先生,很遗憾发生这样的事。”典狱长的语气里没有一丝遗憾,“看来你并没能有效管理好你的团队,反而激化了矛盾。这对我们的运营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周慕云挣扎着想说什么。
典狱长抬手打断了他:“鉴于你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胜任‘主管’一职,并且你对监狱秩序构成了……潜在的不稳定因素,我们决定终止与你的合同。”
第二天,他就被办理了“出院”手续。没有绿卡,没有解约金,甚至没有他当初进来时那点微不足道的私人物品——除了那本破旧的圣经。他被两名警卫粗暴地扔进一辆破旧的面包车,甚至没有轮椅。
车子开了很久,最终在一个荒凉的州际公路休息站把他放了下来。
“祝你走运,China-man.” 警卫嘲讽地说了一句,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周慕云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腿打着粗糙的石膏,刺骨地疼。他靠着休息站的长椅,看着车辆偶尔呼啸而过,没有人为他停留。他从怀里摸出那本圣经,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典狱长和他背后的系统,榨取了他所有的价值,在他失去利用价值并成为麻烦后,就像丢弃一件垃圾一样把他扔了出来。他为之工作的“奖赏”——那张绿卡,显然也随着合同的“终止”而作废了。
他现在是一个身受重伤、身无分文、非法滞留的前“主管”,一个被系统彻底吞噬后又吐出的残渣。
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单薄的病号服。寒冷和疼痛深入骨髓。
但他看着远方地平线上模糊的城市灯光,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本记录着无数罪恶的圣经。
他失去了双腿,但似乎,在失去这一切之后,他第一次真正地“走”出了那座监狱。尽管前路漫漫,凶险未卜,但他携带的秘密,或许比任何武器都更具力量。
只是,他该如何“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