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搬家那会儿，我带着儿子来看新房子。我们家跟另一家装修店紧挨着，儿子瞅着两家相似的招牌，突然笑出声：“都说同行是冤家，咱们跟邻居凑一块儿，不得打起来呀？”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这孩子操心的事儿，他爸早就琢磨过了。邻居在别处也买了新房，等我们搬进来，他们就要搬过去，两家搭伙做邻居的日子短得很，哪有功夫红脸？
邻居家的男主人个头不高，眉眼间竟有几分马云的机灵劲儿，女主人看着朴实，守着店的同时还会接些零活贴补家用，给我的第一印象格外舒服。巧的是，男主人和我姐夫是同村同姓，姐夫辈分大些，按村里规矩，女主人得叫我姐“奶奶”，起初她依着我姐也叫我“奶奶”。可我跟她年龄差不了几岁，这声“奶奶”叫得我浑身不自在，她见状又改叫“婶子”。结果没叫几天，她听见自家男人喊我老公“哥”，当即就不乐意了：“我叫婶子，你凭啥不叫叔叔？按她姐夫的辈分，你都该叫爷爷了！”男主人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她姐是她姐，她是她，各叫各的。”女主人拗不过他，干脆也跟着改口：“你叫哥我也叫哥，你叫嫂子我也叫嫂子！”就这么着，我从“奶奶”降到“婶子”，最后落了个“嫂子”的称呼。其实叫啥都无所谓，一个简简单单的称呼而已。
阴雨天没事干的时候，我和女邻居就敞开门市的玻璃门，坐在屋里看雨。雨点儿像撒欢的小精灵，“滴答滴答”砸在地上，把树叶洗得发亮，小鸟早躲进了屋檐下，院里的花草借着雨势拼命往上蹿，不远处的月季也憋红了脸，像是要笑开了花。风裹着雨丝在巷子里穿梭，一会儿拨弄下窗棂，一会儿又扯扯门帘，调皮得很。我们俩就着这雨景，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闲话，从柴米油盐聊到街坊八卦，手里捧着温热的茶，看着雨珠浇透花盆里的绿植，生活处处都是踏实的暖意。
有一回，女邻居忽然笑着说：“我跟你聊得来，我家那口子也跟我哥对脾气，他俩还说要拜个仁兄弟呢，你赞成不？”我心里直犯嘀咕——这所谓的“仁兄弟”，大多是酒桌上的热闹，真遇事了未必顶用。我摇摇头：“我不赞成。”她立马附和：“我也不赞成！”可我俩的话，在两个男人的一壶酒面前，根本没分量。没过多久，他们就偷偷烧了香、磕了头，认了兄弟。这事儿不仅我气闷，连儿子、外甥都意见大得很，直呼“乱了辈分”。
后来有次在酒店，喝酒的老公碰上了同样爱喝酒的外甥，巧的是男邻居也在。按村里辈分，男邻居得叫我外甥“叔叔”，可他仗着跟我老公拜了把子，故意调侃：“我跟你姨夫同辈，以后该怎么叫你啊？”外甥脸一沉，没吭声——让他对着喊了他很久“叔叔”的人，因为他姨夫的荒唐事降了辈分，换谁都不愿意改口。旁边有人赶紧打圆场：“还是按村里辈分叫‘叔叔’！依着他姨夫的辈分叫，不乱了村里的规矩吗！”儿子后来也委屈地跟我抱怨：“以前他得叫我‘叔叔’，现在我爸跟他拜了把子，我反倒得叫他‘叔叔’了，这事儿整的！”
没过多久，男邻居夫妻俩就搬去了新房，人虽走了，两家的来往却没断，平时谁家有事儿，都搭把手帮衬着。可就是这“帮衬”，出了岔子。那天我老公帮男邻居换灯，从梯子上摔了下来，走路一瘸一拐，腿肚子肿得老高。家里一堆活等着他，我急得直催：“要不要去拍个片？实在不行我去给你拿点止疼药？”他却硬撑着：“不用。”可那腿根本不听使唤，疼得他龇牙咧嘴、眉头皱成一团。我忍不住埋怨：“他自己不会换吗？非要叫你去！”他解释：“他没在家啊。”“又不是火烧眉毛的急事，等他回来再换不行吗？”我又气又急，“他知道你摔得这么惨吗？”“知道。”他说着，竟忍着疼骑上电动车出门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家里端吃端喝伺候着，歇歇腿不好吗？非要出去找罪受，疼也是自找的。
老公的腿疼了好几天才缓过来，大姑姐后来笑着问他：“你那仁兄弟没给你买点东西补补？”他低下头没说话。我心里清楚，人家夫妻俩压根没把这当回事，酒倒是没少喝。我家这口子就是个“忍者神龟”，不管是手疼、腿疼还是屁股疼，都硬扛着不吃药，就怕耽误喝酒；实在忍不住了就去打针，还振振有词说“打针不误端酒杯”——在我看来，这些都是狗屁，包括他那宝贝酒，还有所谓的“仁兄弟”。
不过他那“仁兄弟”的媳妇，倒是跟我同病相怜。有次店里有急活，女邻居打她老公电话没人接，转而打给我老公，我老公还帮着隐瞒：“不知道他在哪儿。”女邻居没办法，来找我想辙，我直截了当地说：“你老公就在我家楼上呢！”她又气又急地说：“没想到哥也帮着他骗我！”我陪着她上了楼，一开门就闻到满屋子的烟味和酒味。女邻居脸一沉，对着男邻居喊：“给我回家！把家里的活安排一下去。”男邻居跟没听见似的，纹丝不动。女邻居更气了，撂下狠话：“你不走是吧？我现在就开着你的车去闯红灯，看见一个闯一个，看你有多少分够扣、多少钱够罚！要是红灯吓不住你，我就开车去撞大石头，看看是你的车结实还是石头硬！”我和老公赶紧劝男邻居赶紧回家，他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下楼了。
他回了家觉得丢了面子，把家里不值钱的东西砸了一地，还对着女邻居的微信破口大骂，从爹娘骂到祖宗，把人骂得眼泪直流。我听着这一地鸡毛的事儿，心里五味杂陈——嗜酒如命的人，总以为酒杯里装着兄弟情、装着好日子，却不知道这酒早晚会喝坏了胃、喝伤了肝，更喝淡了身边的情分。
其实日子哪需要那么多虚头巴脑的“拜把子”“兄弟情”？真正的温暖，从来都藏在雨天共赏的那一场雨里，藏在互相搭把手的帮衬里，藏在知冷知热的牵挂里。比起酒桌上的豪言壮语，不如守着身边人，过好那些不咸不淡却踏实安稳的日子——这才是最该珍惜的人间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