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情况，我会马上通知你们。剩下的就交给我吧，你们俩去休息。”菲利普说完，便用鹰一般的眼睛开始仔细审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菲利普，只带最少的钱就行。把剩下的分给百姓。”梅芙坐在桌旁，语气苦涩地说道。

菲利普头也不回地安慰她，让她别担心，嘴角依旧挂着那副无赖般的笑容。

他找到了自己的使命。

伊恩摇了摇头，伸手拿起身边的瓶子。是酒。他在桌上放了两个锡杯，然后倒上酒。

“我正好渴了。谢谢。”梅芙掀起面罩，拿起杯子。

她的眼神和动作都透露出疲惫，仿佛紧张的情绪终于得到了缓解。

这也在情理之中。不管她多么厉害，即便身披重甲，手持圣力，正面攻破这样一座堡垒也绝非易事。

对她来说，这想必也是个鲁莽的决定。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往前冲，大概是因为她不想用潜入或偷袭的方式对付那些堕落者。

就算身为复仇使徒……也丝毫不懂得收敛。

的确，“收敛”这个词跟她完全不沾边。伊恩抿了一口酒，放下杯子说道：

“说起来，还有件事要汇报。”

“汇报……？”梅芙一饮而尽，看向他。

伊恩笑着又给她斟满一杯：“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任务完成了。露西已经安全进入圣火神殿，受到了热烈欢迎。”

梅芙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她低头看着杯中旋转的酒，点了点头。

“当然，我早就知道了。大概一个半月前，我就确定你们成功了，因为那些追击你们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那你肯定很苦恼。”

“还好。多亏了你，我成了受害者。陛下甚至想让我一直待在他身边，直到最后。”

“我听说你在战争开始前就离开了王国。”

梅芙没有否认。她再次抿了一口酒，眼神黯淡，随后又开口道：“原因有很多。我不想发动战争，更不想当什么最高统帅。我一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另一个问题？”

“对。就像弗农被雷吉斯腐蚀一样，我怀疑雷吉斯堕入黑暗的背后，是否也有主谋。”

这个想法很合理。伊恩自言自语道，同时将酒送到嘴边。

她几乎失去了所有家人，都拜那些堕落者所赐。她会怀疑还有另一个罪魁祸首，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你调查了吗？”

“调查了。我找到了一条很小的线索。但要继续查下去，我就得去梅内雷。我犹豫了一阵子。”

梅芙的目光转向了正全神贯注搜索的菲利普。

“是菲利普推了我一把。我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他。”

“嗯……”

那家伙确实会这么做。

伊恩看着菲利普，点了点头。菲利普已经找到了两个钱袋，扔到了床上，现在正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匕首。他察觉到他们的目光，说道：

“陛下越来越疯狂了。他焦虑不安，急不可耐。我想，要是你离开王国，陛下就会放弃发动战争。因为能鼓舞士兵的焦点人物就不在了。”

他把匕首扔到床上，短暂地叹了口气。

“但最终，陛下还是发动了战争，甚至亲自率领全军出征。这简直是疯了……抱歉，我说话太冲了。”

他摇了摇头，然后到房间的另一角继续搜索。梅芙苦笑着把杯子送到嘴边。

她不可能对阿格尔兰的情况一无所知。她要是感到有些责任和愧疚，也不足为奇。

我不该问的。这破坏了气氛。

伊恩咂了咂舌，举起杯子。

“这么说，你对露西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

“……！”梅芙的目光又回到他身上。

伊恩耸了耸肩。

“这也是旧闻了。露西写了一封信。不是直接寄给我的，是托人转交的。”

伊恩平静地继续说道。他解释说，露西终于发挥出了自己的潜力，改了名字，正刻苦学习，准备成为大祭司的继承人。他还简单提到了米格尔的消息。

“你说米格尔成了神父……？那个米格尔，成了神父？”

菲利普从床底下找到一个箱子，猛地抬起头。

伊恩短促地笑了一声：“是真的。他完全够格。他为了保护露西，不惜牺牲自己。”

“……要是能再见面，我一定要向他表达诚挚的谢意，并报答这份恩情。知道米格尔神父一直陪在她身边……我就放心了。”

“神父……确实。”

太不合适了。

伊恩和菲利普都干笑了一声，显然想法一致。梅芙的笑容又有了温度。她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仿佛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伊恩点了点头：“你现在可以往北走了。没你想的那么远。”

“……等会儿吧。露西会一直在那里的。”梅芙回答着，把杯子送到嘴边。两杯酒已经喝完了。

我不在的时候，你酒量见长啊。

伊恩倒上第三杯酒，菲利普突然叫道：

“你们看这个，大人。”

伊恩和梅芙转过头。菲利普从箱子里拿出一把长剑，笑着把剑从剑鞘里拔出一半。

“这把剑看起来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梅芙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了，你留着吧，菲利普。”

“既然你这么说了……”菲利普的笑容刚要展开，突然僵住了。伊恩正伸着手。菲利普与伊恩对视一眼，不情愿地把剑递了过去。

“拿过来。”

“……是。”菲利普走过来，把剑推回剑鞘。

伊恩握住剑柄，微微眯起眼睛。他看到了信息窗口。

[盗贼长剑。]

这是一把高级剑。比普通长剑有用，但还不足以让他使用。

“你留着吧。别忘了，我也有权分一份战利品。”

“是，别担心。我不会骗你的，大人。”

菲利普笑着转身，仿佛从未有过不快。

他很快就会想办法坑我。

伊恩嗤之以鼻，看向梅芙。

“该付委托的报酬了，伊恩。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取？”她仿佛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你该不会还在找地方等死吧？

伊恩心里想着，喝了一口酒，最后回答道：

“还没到时候。到时候我自然会来取。”

“到那时候，谁知道我们还会不会在一起？”

“别担心。不管怎样，我都会找到你。”

“嗯……也是，要是你，肯定有办法……”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毫无预兆。所有人的头同时转了过去。

“外面的事差不多处理完了。”

是夏洛特，她边说边走了进来。伊恩嘴角微微上扬，看向她。

“我还在想你怎么这么晚。”

她一只手端着一个摆满各种罐子的托盘，另一只手拿着一大瓶酒。夏洛特用脚熟练地关上门，走到桌旁。

“仆人说要带些吃的来。还问我要什么酒，我就自己去仓库了。那里有各种各样的酒。这瓶闻起来最香。”

夏洛特把瓶子放在身边，把罐子摆在桌上。有炖着各种食材的炖菜、硬面包，还有出人意料的是，居然有烤肉。

“大人，您有个出色的侍从。”

菲利普的话让夏洛特僵住了。她低声咆哮，像是在压抑怒火，然后迅速转身去拿椅子。

……这两个人很快就要起冲突了。

菲利普没注意到伊恩的眼神，还欢快地补充道：“我弄完就来吃。你们先吃。”

伊恩耸了耸肩，拿起一个锡杯给夏洛特倒酒，梅芙终于摘下了头盔。她的红发垂落在肩头。伊恩看了她一会儿，示意大家面前的食物。

“先吃饭。”

夏洛特坐下，伊恩给她倒了一杯酒。这顿饭继续进行。尽管他们彼此陌生，但食物很快就被一扫而光，大家都没客气。

大家都饿坏了。伊恩已经半天没吃东西了。

“你为什么一直那样看着我？”

终于吃饱了，梅芙打破沉默，向夏洛特问道。夏洛特用酒漱了漱口，用下巴示意道：

“那套盔甲，是天秤贸易公司的吧？”

“……你怎么知道？”

“我在那里工作过。高端商品的一个角落都有公司的印章。这是为了防盗。肯定不便宜……”

“对。我拿家族的宅邸换的。”

“你把宅邸卖了？”伊恩问道。

梅芙平静地点了点头：“留着有什么用？你离开后不久，我就把所有财产都变卖了。然后我在雷吉斯的宅邸住了一段时间。”

应该是在调查吧。伊恩心想，这时菲利普终于走到桌旁。

“我把找到的东西都放在床上了。你们拿需要的。就像我一样。”

他看了一眼腰间的新剑。夏洛特给自己的杯子斟满酒，突然站了起来。她低头看了菲利普一会儿，然后转向窗户。

菲利普被她瞪得莫名其妙，歪着头坐下。他拿起一些面包，说道：

“可惜，没有能定罪的物品或记录。不出所料，他似乎知道得不多。我觉得再找下去也不会有新线索了。”

“线索？”伊恩问道，靠在椅背上。

菲利普点了点头。伊恩与菲利普对视，嘴角泛起一抹奇特的微笑。

“……这么说，你不只是在这里搜刮堕落者的财物。”

“当然不是。你以为我会只为了钱这么做吗？”菲利普厚颜无耻地说道，把面包送到嘴边。

梅芙替他回答：“你教得真好，伊恩。你说过堕落者总会留下线索，因为他们不信任彼此，或者想以某种方式暴露自己的身份。”

菲利普耸了耸肩。

这小子很会学以致用嘛。

伊恩笑着问道：“这么说，线索到这儿就断了？”

“也不完全是这样。这只是个意外线索。我们本来也没指望能从堕落者的走狗那里得到什么重要信息。”

看来你知道，但还是不能错过。不过，似乎还有更多。

菲利普继续说道：“我们在梅内雷处理完堕落者后，发现了一些情况。原来，他在与帝国来的某人见面后，就堕入了黑暗。但我们无法确定那人的身份。连名字或头衔都不知道。”

“不过，我们发现了另一个堕落者的存在。”梅芙接着说道，然后他们交替发言。

不久后，战争爆发了，但他们继续旅程。梅芙在这个过程中声名远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要有堕落者，就必然会有可怕的实验、阴谋、暴政和掠夺。

“……每个真正的堕落者似乎都有一个帝国的联系人。令人惊讶的是，他们似乎都是不同的人。当然……”

“你们无法确定他们的身份。”伊恩仿佛觉得这并不意外，说完了这句话。

菲利普点了点头，补充道：“直到最近。”

梅芙自然地接过话头：“埃林德爵士曾在帝国短暂停留过。在帝国西部的泰森。他似乎与那里的一位神父关系密切，甚至至今还在通信。”

“那个人就是联系人。”

“对。乍一看，信上只是写着对光辉女神的崇拜，但其中包含了与之前堕落者信件中类似的语句，比如‘黑暗降临光明’或‘新秩序’。”

伊恩的眼睛微微眯起。

菲利普没有注意到，继续说道：“那是一位名叫尤德的牧师。我们第一次准确识别出了某人的幕后主使。”

“埃林德在帝国求学时，在日记里夹了一篇那个人写的祷文。要不是这样，我们这次也无法知道。”

“字迹完全吻合。”伊恩的嘴角终于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看向两人。

他们简直成了侦探。

菲利普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我们仍然无法看清全貌，但确实存在一个巨大的阴谋，大人。也许，就连当前的战争也是某人有意为之。”

“……”

在伊恩的注视下，菲利普尴尬地移开视线。

“当然，这只是猜测。我们还没有处理足够多的堕落者，无法确定，而且很可能还有更多仍在暗中活动。有时候，我觉得自己都快产生幻觉了，但……我跑题了。”菲利普轻轻咳嗽一声，看向伊恩。

梅芙皱起眉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菲利普，但别说了。”

“可是，大人……你不觉得这次见面也是女神的安排吗？”

“……”梅芙轻轻叹了口气。

菲利普又看向伊恩，礼貌地说道：

“我们打算穿过贝尔隆德，进入帝国，大人。虽然边境地区戒备森严，但肯定有空子可钻。”

“所以呢？”伊恩问道，举起杯子。

菲利普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您愿意陪我们去泰森吗？当然……这不是请求，而是委托。”

“……！”一直靠在窗边，百无聊赖地喝着酒的夏洛特皱起眉头，猛地转过身。

伊恩无视她的目光，喝完酒，说道：“这次谈话很有收获。而且这个提议很有趣。”

他看了看面露歉意的梅芙和眼神紧张的菲利普，补充道：

“但我不能马上去帝国。”

“……！”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