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坡路逐渐变得平缓。他们来到了山的另一边。
伊恩和夏洛特把马车交给了还十分疲惫的梅芙和菲利普，自己则骑马跟在后面。这两匹马是匪窝马厩里最好的马。
梅芙和菲利普在袭击匪窝前就放走了他们原来的马匹。这似乎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换马了。
不管怎么说，改变的不仅仅是队伍的组成。
“我在想，大人。”
伊恩走近马车时，坐在车夫座位上的菲利普开口了。他听起来像是在等待时机。
他是队伍的新向导。
夏洛特毫无不情愿地将这个角色交给了他，反而感到如释重负。
“我觉得我们最好稍微改变一下路线。”
菲利普展开一张大纸给伊恩看。这张纸有明显的折痕，是一张边境地区的地图。
虽然它似乎有很多不准确之处，但详细标注了各种地标，如城堡、村庄、山脉和河流。
伊恩看了看上面的黑线和各种字母，记下了他们的路线以及他们收集到的事件和信息概要。
他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伊恩回想起昨晚的谈话。他并没有把菲利普关于腐败势力秘密网络的阴谋论当作妄想而置之不理。
伊恩钦佩菲利普在寻找它们之间联系时的直觉，尽管这些联系还很模糊。
在他看来，正如他从阿基斯那里听说的那样，圆桌议会正是许多阴谋的幕后黑手。
真是个该死的、可预见的混蛋……
如果真是这样，梅芙和菲利普就不知不觉地踏入了一片巨大的黑暗之中。
梅芙只是想找出她悲剧的根本原因。正因为如此，她不会退缩，而是会走向中心，不知道前方等待着什么。
但确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人？你在听吗？”菲利普的声音继续传来。
伊恩平静地点了点头。“好吧。我们怎么改变路线？”
菲利普在地图上指出了他们现在的位置。“首先，我们会先走一段路，然后偏离主路。像这样。”
菲利普的手指向下移动。
“然后呢？”
“你不好奇我们为什么要偏离路线吗？”
“不怎么好奇。”
“啊……但我还是解释一下吧，拉德林南部特别危险。博尔顿已经落入贝尔隆德之手，这里实际上成了边境地区。最近这里发生了一场大战——”
“我说了我不怎么好奇。继续。”
菲利普点了点头，没有表现出任何尴尬，继续说道：
“去卢萨尔德最快的路线是一直往西南走。你原本的路线也是往那个方向。但一路上我们会遇到很多检查站和强盗。有些强盗甚至可能会因为，你知道的，我们惹了一些麻烦而对你怀恨在心。”
菲利普咧嘴一笑，但看到伊恩冷冷的目光后，他很快又补充道：
“此外，我听说卢萨尔德王国正在严格控制边境出入。他们几乎把所有兵力都部署在了北部边境地区。”
“终于说了点有用的信息。你知道原因吗？”
“一次远征失败后，他们封锁了边境，防止有人进出。”
“嗯……”
那一定是官方原因。
伊恩点了点头，心想他们一定是在为他的到来做准备，彻底隔离内部。
如果和游戏里的状态差不多，那么也许……
伊恩眯起眼睛，菲利普继续说道：“所以我建议我们从贝尔隆德短暂地进入帝国境内。”
伊恩的眼睛眯得更紧了。“帝国？”
“是的。像这样。因为帝国的边境不会有士兵驻守。”
菲利普的手指越过贝尔隆德的东南部边境，穿过帝国领土，指向卢萨尔德的东部。
“但帝国的边境守卫会在那里巡逻。”夏洛特骑着马从马车另一边说道。
看到伊恩看着她，她平静地补充道：
“边境王国可能不会在帝国边境附近驻军，但帝国会。他们会提防强盗团伙或逃犯。表明身份可能不是问题，但是——”
“问得好，夏洛特。”菲利普打断她的话，回头看着她，眼中似乎急于回答一个有价值的问题。
夏洛特皱着眉头，咂了咂嘴。
菲利普毫不气馁，继续说道：“即使帝国也无法守住边境的每一寸土地。有一些所谓的‘老鼠洞’——穿越边境的隐蔽小路。”
“老鼠洞……？”
一个圣殿骑士的侍从可不该说这种话，是吧？
伊恩想着，瞥了梅芙一眼。出乎意料的是，她只是静静地坐着。感觉到伊恩的目光，梅芙尴尬地移开视线，低声说道：
“我们有一次路过贝尔隆德时救了一些难民。其中有一个是穿越帝国边境的走私者。他为了报答我们，告诉了我们这件事。我们原本就打算走那条路线穿越帝国边境……”
啊，我明白了。你们从一开始就是同谋。
伊恩的嘴角扭曲成一个苦笑。
毕竟，当梅芙成为复仇使者时，她就摆脱了作为审判骑士的大部分束缚。
虽然她受到了不同的、更极端的限制，但她的行动和言语却比以前自由得多。
“感谢你的善意解释，大人。”
菲利普微笑着回头看着伊恩。
“如果我们走那条路线，会多花几天时间，但我们可以安全地进入卢萨尔德。考虑到我们可能会遇到的其他麻烦和危险的情况，这样反而可能更快。此外，那些吸血鬼不会想到我们会从东边来。”
伊恩点了点头。出其不意并不是他主要关心的问题。他有信心不管吸血鬼准备了什么，都能正面突破。但即使不是这样，这仍然是个好计划。
“你不是说在贝尔隆德有个地方要去吗？”
“是的。我可以安排好时间。除非出现什么荒谬的变数，否则我们可以按计划行事。”菲利普的语气非常镇定。令人惊讶的是，这也让人相当安心。
……我想人确实会在困境中成长。
伊恩轻声笑了笑，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做。从现在起，你负责路线。如果有必要，只向瑞尔爵士报告。”
“是，明白了。”
菲利普折起地图，用微妙的目光看着伊恩。
“这将是一段漫长的旅程，大人。”
“我想也是。”
“没什么比聊天更能打发时间了，你说呢？”
伊恩的眼睛微微眯起。
又来了。
“所以呢？”
“给我们讲讲北方吧。传说中古代巨人王国的幽灵军队真的已经占领了北方吗？”
“我告诉过你，是真的。”
“然后呢？”
“就这些。”
“……”
“怎么，有问题？”
“当然没有。”
意识到伊恩不想详谈，菲利普简短地咂了咂嘴，把目光移开。他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他现在放弃得也挺快。伊恩暗自嘲笑。
伊恩并不特别隐瞒自己在北方的经历，但随之而来的问题轰炸和尴尬的钦佩却让他感到厌烦。
菲利普又转向另一边。
“……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夏洛特眯起眼睛问道。
菲利普带着微妙的微笑说道：“真有趣。伊恩很少让人靠近。你似乎已经陪在他身边很久了。你一定很有能力。”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别奉承我了。”
“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和伊恩走到一起的？”
“……这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那倒挺有意思的。我和伊恩的第一次相遇也不怎么愉快。”
所以，你改变策略了。
伊恩轻声哼了一声。显然，菲利普现在的策略相当有效。夏洛特看了伊恩一眼，舔了舔嘴唇。
菲利普的声音继续传来：“既然这样，我们轮流分享故事怎么样？从一开始讲起。毕竟，我们在这段旅程中无事可做。”
“嗯……”夏洛特轻轻呼出一口气。
伊恩放慢马速，撕下一块肉干。
夏洛特把这当作是允许，于是她骑马来到车夫座位旁。
“这主意不错。”
“对吧？那我先开始吧。我偶然间在一个小村庄里听说了伊恩的事——我们为了过夜在那里停了一下——”
开始了。伊恩一边听菲利普讲话，一边嚼着肉干。这总比一直被打扰要好。
“你想骑马车吗，伊恩？”梅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他回头时，她温柔地补充道：“我已经休息够了。”
“我们轮流骑吧。你今天可以骑一整天。”
“好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梅芙点了点头，又向前看去，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伊恩很容易就注意到，这是因为菲利普的故事。她似乎也在回忆往事。
伊恩紧握缰绳，与马车拉开了一些距离。不久，拉德林南部荒凉的田野展现在他们面前。
……
即使离开了主路，他们的旅程也没有停歇。
他们踏过腐烂的树叶，推开光秃秃的树枝和枯萎的草，穿过长满苔藓的小溪和蜿蜒的山谷。
这些都是文明区域边缘地带常见的景象。他们用作地标的山峰慢慢地但稳步地靠近。而且，不仅仅是旅程没有停歇。
“一阵足以将吸血鬼焚成灰烬的火焰……我很好奇。我从未见过你使用如此强大的魔法，伊恩。”
“我也没有直接看到。就像我说的，我被那只蚊子的诡计弄晕了。我后来才看到。”
菲利普和夏洛特之间的交流也在继续。
令人惊讶的是，两人沟通得相当好。
菲利普愿意倾听是一个很大的原因，但夏洛特也喜欢听她不知道的关于伊恩的故事。她有时会和菲利普过招，每次都蒙着眼睛。
起初，菲利普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但当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战胜夏洛特后，就学会了接受。她强而灵活的动作不仅对菲利普，对梅芙来说也是一堂令人耳目一新的课。
“后来？你具体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轮到你了。”
“……你挺坚定的，就像伊恩一样。我明白你们俩为什么会一起旅行了。”
菲利普咂了咂嘴，回头看了一眼。
“大人，我讲到哪里了？”
“你讲到和无头骑士战斗的故事了，菲利普。”梅芙回答道。
尽管她语气平静，但和菲利普一样，她也无法掩饰失望之情。
她很少加入谈话，就像伊恩一样，但她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尤其是夏洛特的故事，她听得屏息凝神。很明显，她对伊恩的旅程充满了好奇。
“对。所以，米格尔加入了我们，然后——”
……他真的要一直讲到结束。
伊恩嚼着肉干，叹了口气，漠然地盯着被薄雾笼罩的阴森森林。
他最终抬起了头。一群鸟儿像涟漪一样划过天空，越过交错的树枝。
头顶上厚厚的云层静止而沉默。很难分辨方向或时间。他们越往南走，白天和黑夜的区别就越模糊。
只是这个地区吗？还是……随着我们越来越接近边境中心，情况变得更糟了？
接着是水花溅起的声音。那是一条相当宽的河。中间的深度似乎能达到马匹的膝盖。
难怪雾这么浓。
“一旦我们过了这里，就会进入一条山路。我们会穿过山谷。虽然因为雾很大，很难看清。”菲利普一边说着，一边专注地驾驭着马车。
伊恩点了点头，然后突然皱起了眉头。
“……”
他的目光固定在河对岸雾气弥漫的森林上。
菲利普回头看着他，继续平静地说道：“这里有点阴森。但在这里遇到怪物或强盗总比在主路上好。这里实际上是无法无天的地带。不管这里有什么，在经历过痛苦之后，都不会太麻烦我们。”
“好吧……”伊恩嘟囔着，马车过了河，进入了森林。
菲利普环顾四周，感到困惑。最后，他眯起了眼睛。
“……你担心的不是强盗或怪物，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