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仅仅外出几小时后便返回，马厩管理员大吃一惊，但很快便把马匹交了出来。

马车依旧脏兮兮的，马匹也没得到充分休息。

然而，他们买不起新的马匹。他们的马是最大且血统最优的，尤其是那些来自北方的战马。幸运的是，马厩管理员把它们喂得很好。

菲利普赶着马车，速度比平时稍快了一些，等驶出城一段距离后，他终于开口了。

“我们见到了邓肯神父。之前我们并不认识他。”

这对伊恩来说，没什么特别相关的。

在梅内雷，曾有一位神父帮忙追踪那些堕落者，最后却不幸牺牲。梅芙和菲利普去把他的遗物和遗言交给了一位以前的同事。

“……所以，那位神父提供了几条很有用的信息。他甚至知道一个叫乔德神父的人。据说，他曾经是系统大教会的一员。嗯，我好像跑题了。”

“你从一开始就跑题了。”伊恩靠在座位上，挠了挠头。

菲利普依旧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重点是，他警告我们，斯通维尔正在组建一支远征军。考尔德代尔子爵已经悄悄积攒了一大笔财富。考虑到他从男爵时期起，就在伦科帕侯爵的麾下扩张领地，他肯定很有能力。”

“远征军？”

“就在这儿的北边，有一片无法无天的区域。他打算征服那里，将其纳入自己的统治之下。他或许还有更大的野心。总之，他雇了很多自由骑士和雇佣兵，还有士兵。”

“……所以，这些人中，有些和瑞尔爵士有过节。”

听到伊恩的话，菲利普耸了耸肩：“与其说是过节，不如说是积怨。我家主人在对付堕落者时，总是尽量避免伤害无关的人。但有很多雇佣兵因此失去了雇主，还有些骑士失去了领主，却没拿到报酬。这是难免的。”

“他们能活着就该感恩了。人类啊……”夏洛特咂了咂舌。

菲利普咧嘴一笑：“并非所有人都这样。只有那些拒绝接受自己领主堕落，或者想挽回损失的人才会如此。邓肯神父说，他看到好几个人扬言要亲手杀了红骑士。”

“是啊……所以，这是荣誉的问题。”伊恩点了点头，口干舌燥地说。

在这个世界里，荣誉是骑士们尤为珍视的美德之一。据他观察，一个人越不讲荣誉，就越爱把荣誉挂在嘴边。这和黑帮分子大谈忠诚差不多。

相比之下，真正有荣誉感的人，有时却甘愿承受耻辱，就像过去的梅芙那样。

夏洛特补充道：“看来，这不仅仅是地方问题了。会很麻烦的。”

“嗯，只是偶尔会有这种情况。不管怎样，这次我们算是安全度过了。”菲利普平静地总结道。

一直默默赶车的梅芙，苦笑着开了口：“他们想报仇，也是情有可原。任何有荣誉感的人都会这么做。但这是我的负担。很抱歉把你们牵扯进来。”

伊恩平静地回应：“我这次也提议要离开。只要你不把你的行事方式强加给我，我就不介意。”

“就算我试了，你也不会听，对吧？”

“很高兴你能明白。”

伊恩轻笑一声，马车又开始爬另一座缓坡。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第三座山丘。就在这时，夏洛特突然回头看向伊恩。伊恩用眼神回应了她，然后不动声色地开口了。

“所以，如果有人带着怨恨来找你，你会怎么办？任由他们吗？”

“当然不是。”

梅芙干笑了一声。

“我会战斗。正如他们想报仇是情有可原的一样，我也坚信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如果我错了，女神会惩罚我的。”

伊恩点了点头，再次与夏洛特对视。她的眼睛和耳朵都竖了起来，目光意味深长地闪烁着。

伊恩咧嘴一笑，说道：“那就准备战斗吧。”

“……！”

“有追兵。”

“已经来了？！”菲利普瞪大了眼睛。

伊恩站起身来，说道：“不是已经来了。我们离开村子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有多少人？多吗？”

“很难说。慢点走，省点马力。反正我们也跑不过他们。”

说完，他爬上了马车车顶，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去听。马蹄声越来越响。骑手至少有十几个。

“好，我们还缺一匹马呢。”他低声嘀咕着，这时，骑手们开始从他们身后的山丘上出现了。

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盔甲，从全身板甲到锁子甲配罩袍都有。

梅芙回头看了一眼，眯起了眼睛。

其中一个骑手发现了马车，大声喊道：“你们！立刻停下来，面对我们，否则后果自负！”

“红骑士，你往哪儿跑！我是维尔海姆，雅各布的骑士，曾为布兰福领主效力！我要以领主之名，用你的鲜血洗刷耻辱！”

“我是奥兰多，纳斯兰的骑士——”

其他骑手的喊声此起彼伏，最先喊完的那个骑士开始带着手下冲下山丘。

其他骑士也纷纷效仿，各自带着手下跟了上来。真正称得上骑士的，也就四五个，最多五个。

真是一团糟。

伊恩心里想着，同时注意到最后一批爬上山丘的那群人。那些面孔他很熟悉。

“看到了吗，伊恩？就是之前那个尖耳朵的家伙。”夏洛特站在驾驶座上，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

她咧嘴一笑，露出了獠牙：“这次我来对付他。我要把他的耳朵撕下来——”

“不。我来对付他。”

“什么……？”夏洛特瞪大了眼睛。

伊恩耸了耸肩：“说实话，我和那个尖耳朵的家伙也有点账要算。你去协助瑞尔爵士。不管她多厉害，也不可能一个人对付所有人。”

“……好吧。那就让他死得惨一点。”

“那要看他自己的表现了。”

伊恩缓缓抽出长剑，看向芬德雷。芬德雷也正盯着他。虽然距离还很远，但这对那个精灵骑士来说似乎不成问题。

看到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伊恩心想，也许是他把这群骑士引来的。

考虑到他们在只待了几个小时的小镇上，谣言能传得有多快，这种可能性似乎更大。不过，是真是假也无所谓了。

唰——

梅芙调转马头，停了下来，将剑高高举过头顶。她压低面罩，大声喊道：“我是骑士梅芙·瑞尔！我接受你们的挑战！我不会追杀逃兵，所以，如果你们想活命，就随时转身离开！”

真是……骑士啊。

伊恩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时，领头的骑士们继续喊着，冲了过来。

……

“分成两组。一半去帮那些笨蛋，另一半把马车掀翻。”

“明白。上！”

手下们挥动马鞭，冲了上去。那些冲上去的骑士已经打起来了。

芬德雷悠闲地走下山坡，看着战场上的情景。

真幸运。

能认出红骑士完全是巧合。如果他没有时刻听那些笨蛋的闲聊，也不可能立刻认出她来。

当然，他对红骑士并没有什么恶意。他感兴趣的，只有之前那个无礼的兽人女，还有那个羞辱过他的黑发佣兵。

把那兽人的皮剥下来做装饰……再把那黑发家伙的头扔进猪圈里。当然，还要把那件遗物找回来。

有红骑士和她侍从的头就够了，那些骑士要这些战利品应该也满足了。毕竟，没有他，他们也不可能追踪到红骑士，所以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我们不可能输。不管他们多厉害，我们可有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家伙呢。

芬德雷看着红骑士进行马战。和传言不同，她并没有散发出红色的神力，但她的身手似乎很不错。她一剑就穿透了锁子甲，尽管穿着厚重的盔甲，她在马背上依然行动自如。

“兽人？！怪物——呃？！”

那个兽人也很厉害。她像野兽一样攻击马匹，让骑手们摔下来，然后毫不留情地攻击他们。

真是个恶心的野兽……

“那个疯子是谁？！杀了他！”

马车附近很快就乱作一团。芬德雷转头看去，只见他的一个手下被一剑劈开了脑袋。持剑的正是那个黑发佣兵。

“……？”

从他的姿势来看，他似乎是从马车上跳向了他的手下。就算是精灵，这种疯狂的举动也很罕见，但他却做到了。他还一脚踢开了尸体，抢过了尸体手中的剑和马。

“什么……”

他的疯狂举动还没完。他用笨拙的动作躲开其他靠近的手下的攻击，站在奔跑的马的马鞍上。然后，他又跳了一次。

我之前觉得他是个怪人……但他真的是个疯子。

令人惊讶的是，这个疯狂的举动又成功了。虽然被一个手下的盾牌挡住了，但不知为何，盾牌却爆炸了，骑手摔了下来。黑发的伊恩像挂在悬崖上一样，紧紧抓着马。

芬德雷眯起了眼睛。

他用的是什么遗物？

他不认为那是魔法。不管一个魔法师有多疯狂，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举动。而且，要完成魔法，哪怕是低级魔法，也需要几秒钟的时间。

也许他戴着什么魔法神器。

噼里啪啦——

这时，马车上的金色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的一个手下被甩下了马，被那层微微发光的金色光幕缠住了。那个动作笨拙的侍从，还有他刺出的剑，终于进入了他的视线。

遗物？！

芬德雷瞪大了眼睛，嘴角露出了笑容，几乎要扯破了。他看了看四周，发现其他骑士都太专注于战斗了，似乎没人注意到。这意味着，他也可以从那个侍从那里偷走那件遗物。

我真是太幸运了。感谢你，伟大的母神……但是，为什么还没人死呢？

他观察着战场，此时已经近了很多。他点了点头。红骑士还在战斗，和其他骑士纠缠在一起。

她的盔甲上沾满了鲜血，但那不是她自己的。

她肯定累了。

听到她沉重的呼吸声，芬德雷点了点头。就算他带来的骑士都死了也没关系。自己亲手解决那些筋疲力尽的家伙，也会是个令人愉快的结局。当然，他可没打算让他们死得痛快。

“不——？阻止他！”

这时，一声急切的喊叫传入他的耳中。芬德雷猛地抬起头，眯起了眼睛。浑身是血的伊恩正向他冲来。他看到他的手下们正用十字弓瞄准他的后背。

嗖嗖嗖——

弩箭齐发，划破空气。在精灵骑士的眼中，那些轨迹清晰可见。大多数都准确地射向了伊恩。

至少，训练没有白费。

伊恩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他似乎侧身挂在了马鞍一侧，看起来好像要摔下去了。弩箭划破空气，伊恩却毫发无损地回到了马鞍上。他直直地看着芬德雷，嘴唇动了动。

芬德雷清楚地读出了他的话的形状。

现在逃跑……？

芬德雷的笑容更深了。他从腰间抽出剑来。那是一把细长的刺剑。尽管看起来很细，但它却是一件坚固而轻便的杰作，是用帝国钢打造的。

伊恩在马鞍上站直了身子。

他在拉了几波仇恨、耍了几轮疯后，胆子越来越大了。

芬德雷松开马鞍，稳住身体，摆好架势，准备正面迎敌。但这只是个幌子。马战是精灵的专长之一。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马匹。等那个疯子冲过来时，他打算迅速调转马头，让伊恩摔下马去。

之后，他再绕回来，让伊恩流个够血。考虑到伊恩肯定在用某种遗物，他没必要和他正面交锋。

唰！

伊恩跳了起来。尽管他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芬德雷准备调转马头，同时假装用剑刺他。

如果伊恩以那种速度摔下去，他会一路滚下山坡的。人类不可能毫发无损。就算他摔断了脖子，也会是一场值得一看的表演。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伊恩的眼睛泛着淡淡的风系。

魔法……？！

砰。

一股无形的旋风在他面前涌起。芬德雷立刻认出那是一个魔法。那是一个隐形的屏障。它没有击中他，但足以让他的马本能地停下来。

几乎同时，有什么东西向他飞来。精灵骑士敏锐的视力即使在混乱中也能识别出那个投射物。

那是一把匕首，是专门用来投掷的。而且，它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他的马来的。

这个疯子！

这是一个心理盲点，因为他一直以为对手会直接攻击骑手。他没想到对手也不想和他正面交锋。

咔嚓一声，匕首刺进了马的脖子，马倒了下去。幸运的是，他们正在上坡，这给了他反应的时间。

芬德雷立刻踢开马鞍，跳了起来。

呼——

一股狂风刮过，改变了伊恩下落的轨迹。和伊恩不同，芬德雷无法在空中改变方向。

他摔在了地上，扬起了一阵尘土。声音很大，但冲击力没有预期的那么大。他的反应速度远超人类。但情况依然不妙。他能清楚地听到伊恩落地并停在他前面的声音。

等他滚完停下来时，伊恩就会扑上来了。芬德雷这才意识到，伊恩对这种疯狂的举动已经驾轻就熟了。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必须做的事。芬德雷滚着滚着，眼睛里闪烁着蓝光。

和人类的偏见相反，大多数精灵都能使用魔法。只有少数被选中的精灵才能积累超过微量的魔力。

不过，只要努力，大多数精灵都能施展一两次低级魔法。芬德雷也不例外。他学的是冰系魔法：寒波。

这是他唯一会的魔法，但他和任何魔法师一样精通。那个可恶的人类肯定没想到他此刻正在准备魔法。

感觉到伊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芬德雷咧嘴一笑，完成了翻滚。他抬起头，迅速伸出左手，手上凝聚着冰系魔法。

呼——

一股冲击波打断了他的魔法。更糟的是，释放出的魔力通过他的血液回流到了他体内。

“……！”芬德雷僵住了，喘着粗气。

伊恩此时正向他冲来，他扭动着左手手指，微微一笑。

“我告诉过你，我知道你的魔法没用。”

“你……！”

芬德雷的话被伊恩的突袭打断了。一阵剧痛刺穿了他的侧身，穿透了锁子甲的链环。

“……？！”

在远处手下们的喊叫声中，芬德雷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疼痛没有预期的那么深。他低头一看，发现一把粗糙的匕首插在了他的侧身。

麻痹感立刻袭来。

“……！”

芬德雷瞪大了眼睛，伊恩已经拔出了洞穴蜘蛛皇后的毒牙，放回了他的背包里，又迅速抽出了陨铁匕首，低声说道：

“大家都会以为你死了。好好休息吧。”

陨铁匕首划过芬德雷的侧身。他已经麻痹了，甚至无法尖叫。伊恩迅速伸出左手，强迫他闭上了眼睛。

在黑暗中，伊恩的喊声清晰地响了起来，他推开芬德雷，站了起来。

“你们的头儿死了！如果不想落得同样的下场，就撤退！”

我还没死啊，这个呼喊声只在芬德雷的脑海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