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夏洛特。
她那双竖长的瞳孔比平时睁得更大，可能是因为黑暗的缘故。
最后，伊恩开口了。
“没有。”
夏洛特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接着说：“在我看来，那不像是在说谎。”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夏洛特低声咕哝着，又把目光投向了前方。
“谢谢你实话实说，伊恩。”
“……”
伊恩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正要再次开口时，她打断了他。
“……等会儿再说。”
夏洛特没有转头，继续低声说道。
“现在，忒萨娅才是第一位的。我不想被其他问题搅得心烦意乱。所以，不管你想说什么，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说，好吗，伊恩？”
她真敏锐。
伊恩轻轻笑了笑，把目光转向了行驶中的马车后方。
“没问题。”
“那我能再问你一件事吗？”
“你不需要我的许可。”
“你之前提到的生命之树的种子，你真的有吗？”
“有。”
伊恩把手伸进自己的背包，取出一颗比他手掌略小的种子。确认信息后，他的眼睛微微抽搐了一下。名字变了。
【生命之树种子】
描述保持不变：食用后可获得额外技能点。
夏洛特瞥了一眼种子，补充道：“所以，你问它是为了……忒萨娅，对吧？”
伊恩耸了耸肩，短促地笑了一声，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问它是想看看能不能卖掉。为了公平交易，我需要知道它的价值。”
虽然他还没有弄清楚一切，但他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游戏中另一个他未曾解开的谜团现在更加清晰了。在伊恩看来，似乎只有精灵才能完全解锁这颗种子的潜力。
如果它对人类的寿命和魔力增长也有效果，人类不会让精灵独占这些好处。即使方法是个秘密，也逃不过皇帝的耳目。
对贵族和巫师来说也是如此。如果停止心跳的风险能换来更长的寿命和更多的魔力，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尝试。他们之所以放弃，是因为那不可能做到。
“我明白了……看来是我妄下结论了。”
夏洛特点了点头，舔了舔嘴唇。
“但凡事都有可能。”
伊恩继续说道。
“也许这也能帮到她。毕竟，她是个精灵。”
当然，一切都不确定。
他不知道如何正确使用这颗种子。他不知道它是否会对吸血鬼精灵起作用。即使起作用，也不能保证不会创造出一个更强大的恶魔。他甚至不知道忒萨娅能否撑到他们到达。
尽管如此，伊恩还是决定考虑这种可能性。
忒萨娅的死亡结果是如此确定和清晰，无需再想。他有足够的空间去思考其他可能性。
夏洛特轻轻笑了笑。“是啊。凡事都有可能。就像你说的那样。”
之后，两人再无交谈。他们默默地跟在马车后面，穿过黑暗。
……
“今天，菲利普和我来骑马。你们两个坐马车。”
菲利普收拾营地时，梅芙有些尴尬地骑上了马。她似乎对在夜间行军时睡得很香感到内疚。
“我不会拒绝的。”伊恩咧嘴一笑，爬上了马车。
一直沉默不语的夏洛特也欣然坐到了驾驶座上。
马车启动后，骑马跟在旁边的菲利普小心翼翼地瞥了夏洛特一眼。她的沉默让他无法开口交谈。
但伊恩并不介意。他不想打破这难得的宁静。
伊恩很快伸手去拿随意放在马车角落里的物品。一把匕首、一把小刀和一把长刺剑。这些是芬德尔用过的武器。它们都装饰精美，品质上乘，他能看到它们的信息。那把刺剑甚至是稀有级别的。
【高等精灵刺剑】
伊恩从腰带最低的搭扣上取下飞刀，换上精灵匕首，然后握住刺剑的剑柄。
刺剑的剑柄很短，上面装饰着银色的优雅花纹。剑柄下方有一个小环，可以放一根手指，表明这把剑应该用食指穿过这个环来握。
典型的精灵风格……华丽得离谱。
伊恩拔出了剑。走在马车旁边的梅芙瞥了一眼那细长的剑身。
“嗯……”伊恩仔细检查着这把长剑，微微皱起了眉头。
剑很锋利，但显然更适合刺击而非劈砍。
他能想象出芬德尔是如何使用它的。用精灵特有的敏捷动作嘲笑对手，然后以最痛苦、最残忍的方式杀死他们。他一定剑术高超，才能驾驭这样的武器。
嗯，这剑对我来说太细了。
伊恩咂了咂嘴，把剑插回了剑鞘。如果他用这把剑，挥几下剑身恐怕就会断成两截。他把刺剑靠在身旁的座位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昨天本来想告诉你们一件事的。”
“嗯？说吧。”梅芙看向伊恩。
伊恩继续悠闲地说：“我昨天杀的那个精灵来自帝国的一个贵族家庭。是艾纳斯家族的三子。你听说过他们吗？”
“嗯，我记得他这样介绍过自己。但我不太了解精灵家族。我只熟悉帝国里一些显赫的贵族家庭，比如……”
“拉尔穆特，举个例子。”
“……对。”
“既然有精灵长老，那他一定来自一个显赫的家族。不管怎样，他死了，他的家人可能会报复。虽然是我杀了他……”伊恩看向梅芙。
“官方上，很可能会报告说他是与红骑士战斗时死亡的。”
“……我还没考虑到这一点。但你说得对。”菲利普原本似乎很高兴能有这场对话，现在却一脸严肃，板着脸说道。
“精灵以残忍和无情著称，他们要求以血还血。”
“如果有什么麻烦，最好澄清是伊恩·霍普杀了芬德尔，而不是你们。”伊恩补充道。
梅芙短暂停顿后摇了摇头。
“如果你没有杀他，我最终也会和他战斗。而且我让你杀了他，我也是共犯。如果有人报复，我会面对他们。”
“大人，您这是想与精灵为敌吗……？”菲利普瞪大了眼睛问道。
梅芙点了点头。“我无意树敌，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也只能如此。而且，如果我退缩，伊恩就要承担后果了，菲利普。”
“那……也是，大人。”
“那是个相当值得称赞的决定。”
夏洛特头也不回地说道。
“尖耳朵不值得结交。除了那几个例外，他们都在等着利用你呢。”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有权有势的人都是这样的。
伊恩想着，瞥了梅芙一眼。
“所以，如果有精灵来报复，你会和他们战斗？”
“是的，伊恩。我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他们不太可能立刻派追兵来吧？消息传到帝国需要时间，他们也需要时间调查。”
伊恩微微一笑，菲利普则滔滔不绝地说着。伊恩没说话，伸手把刺剑拿到了马车外面。
“那你应该用这把剑。”
“这是……伊恩，这是你的战利品。”梅芙眨了眨眼说道。
伊恩耸了耸肩。
“以我的剑术，很难用它。我觉得它更适合你，但我一直犹豫要不要给你，担心这会引起精灵的误会。但既然你不介意，那就给你吧。”伊恩轻轻晃了晃剑，示意她拿走。
“它比你现在用的那把要薄，但也是把好剑。”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梅芙终于微微一笑，接过了剑。她双手握着剑，仔细检查着。
“有两把剑，根据需要使用，就够了。谢谢你，伊恩。精灵的剑是份珍贵的礼物。”
“不用客气。”
我们现在肯定是同谋了。
伊恩想着，转移了视线。
菲利普一直对着梅芙眨眼睛，最后问道：“大人，那我呢？”
“……？”
“我什么也得不到吗……？”
“你说你不想与精灵为敌。”伊恩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
“我只是说说而已！大人，您觉得如果您在战斗，我会袖手旁观吗？我不要礼物也没关系，但请不要觉得我不值得信赖—— 哦？！”
伊恩没看就扔了个东西给菲利普。
菲利普急忙抓住伊恩扔过来的东西，差点从马鞍上掉下来。他赶紧看了看手里拿的是什么。
伊恩的声音传来：“是那个精灵用的匕首。”
“大人……！”菲利普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情，和之前判若两人。他盯着那镶有银饰的刀柄和刀鞘，爱不释手，然后把它紧紧抱在胸前。
“大人，您真是太懂人心了。不管什么精灵来找我们麻烦，我，菲利普，都会拼上性命——”
“菲利普。”
“是，大人？”
“现在闭嘴。我们安静地赶路。”
“是，大人……！”菲利普笑着回答，迅速把注意力转回了手中的匕首上。
那个精灵留下的东西可真不少。
伊恩耸了耸肩，深深地靠在了座位上。
没有额外的追兵从斯通维尔出现。
队伍没有停下，第二天，菲利普带领他们离开了主路。
他们正在走一条被称为“兔子洞”的秘密小路，偷偷潜入帝国。
……
“我在想，我们会不会又走进另一个恶魔领域。”菲利普骑在马上，扫视着山麓，小声嘀咕道。
没有人回应，但他继续小声说着。
“自从那次事件后，走这种未知的地方就让人心神不宁。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踏入被诅咒的土地。等我们踏上帝国的土地……我就放心了……”
“……”伊恩一边嚼着干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菲利普的话。斯通维尔的干肉很硬，而且没味道，如果是用老鼠肉做的也不奇怪。
夏洛特也在嚼着干肉。自从听到芬德尔的话后，她就经常陷入沉思。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至少她现在不会崇拜那个克鲁西卡什么的了。
伊恩冷漠地想着，看着这单调的风景。
他们正在穿过兔子洞。蜿蜒的山谷尽头已经不远了。一旦他们安全到达帝国的主路，就等于成功偷渡过了边境。
虽然他们实际上并不需要偷偷摸摸地过边境，但避开官方手续的麻烦和可能的后果要方便得多。
而且这样快多了。
“……请原谅我这么说。”
沉默了很久之后，菲利普又开口了。
“你们俩最近脸色都不好，是因为那个精灵吗？”
伊恩和夏洛特都转头看向菲利普。他尴尬地挠了挠脸颊，继续说道。
“你们要找的人是半精灵。我在想，是不是和那个恶魔，我是说，那个人有什么联系……”
“别担心。不是因为这个。”伊恩直截了当地回答。
夏洛特点了点头，补充道：“忒萨娅。叫她的名字。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名字。”
“可以这么叫吗？说实话，听了你们的故事后，我对她有了一种奇怪的亲近感。她和我的记忆中很不一样。那时候……她挺可怕的。”
“如果她不饿的话，她和其他精灵没什么区别。给她足够的动物血就行了。”夏洛特平静地回答。
菲利普很高兴她愿意交谈，咧嘴一笑，继续说道。
“但她都经历了什么实验呢？”
“……？”夏洛特歪了歪头。
菲利普似乎很随意地补充道：“伊恩不是说她是实验对象吗？”
“那又怎样？”
“但她是个吸血鬼，不是吗？那些人不应该是她的同类吗？他们会对自己的同类做什么实验呢？而且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把她抓回去，甚至还带来了一个裁决者？他们不能创造新的实验对象吗？”
夏洛特点了点头，好像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然后她说道：
“我不太确定，但创造吸血鬼需要一种叫做真血的东西。我想他们那么想要忒萨娅，就是为了恢复那个。”
“嗯。所以真血的总量是有限的。但如果是这样，他们可以杀了她来恢复啊。为什么非要抓她回去呢？”梅芙沉思着问道。
夏洛特挠了挠脸颊。
“我不知道原因。现在想想，我从来没听说过她经历了什么实验。她很喜欢说话，所以没有理由不提。她只说过变成吸血鬼和被囚禁的痛苦。”
“实验地点可能不在卢萨尔德。”伊恩这时插话道。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如果她被关在卢萨尔德，然后被带到别的地方做实验，那就说得通了。做实验的不是吸血鬼；他们只是提供实验对象。”
“你是说他们自己制造同类来卖？”菲利普皱着眉头问道。
伊恩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解释了他们为什么看不起混血儿，也解释了他们为什么要把一个精灵变成吸血鬼。这只是我的猜测。”
“有人想把精灵变成吸血鬼，他们就照做了？”
伊恩点了点头，回答了梅芙的问题。
“我曾经和吸血鬼女皇有过一次简短的交谈。”
“女、女皇？！……抱歉，请继续。”菲利普无意中打断了伊恩的话，赶紧闭上了嘴。
伊恩继续说道：“她表现得好像背后有人支持一样。这并不奇怪。如果不是这样，恶魔们不可能在离帝国这么近的国家公然建立势力。”
“所以，他们和人类住在一起，付出代价以换取他们的立足之地。”梅芙叹了口气说道。伊恩又点了点头。
“这是我的猜测。目前是这样。”
“要做到这一点，需要相当大的权力……你知道支持他们的人是谁吗？”
“我有点怀疑……”
伊恩瞥了梅芙一眼，补充道：“要解释这个，我有很多事情要先说清楚。”
“所以，这不是马上就能讨论的事情。”
“等一切都确认了再说也不迟。”
“好吧，那……”梅芙点了点头，菲利普迅速转头看向她。
“你要忍住吗？我们刚刚才听说有吸血鬼女皇，还有人在支持恶魔，你就要忍住不说？”
“他有很多事情要解释。我们会在一起一段时间的。有什么理由要着急吗？”
“你又用合理的理由让我闭嘴了……但至少我们应该听听夏洛特怎么说。夏洛特，继续讲你的故事吧。好几天都没什么进展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成了我的任务。”
这是他一直在等的机会。
伊恩心里暗笑，转移了视线。
他们已经走到了山谷的尽头。稀疏的树木，平缓的斜坡，一片和郊外没什么两样的田野，远处，一群骑手在主路上。
“……？”伊恩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他盯着眼前的景象，终于开口了。
“这不是说是一条隐蔽的小路吗？”
菲利普一直在和夏洛特斗嘴，这时转头看向伊恩，点了点头。
“是的，没错。”
“那那些是什么？他们看起来像是边境巡逻队。”
“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