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暗涌交锋

凌曜的信息发出后，如同石沉大海，许久没有回音。

他并不急躁，将手机调成静音，回到战术板前，开始复盘刚才训练赛的录像。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失误和可以优化的细节，语气冷静地分配着任务，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

只有偶尔瞥向窗外那空荡荡的长椅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夏辰没有回来。

直到下午的训练时间结束，那个位置依旧空着。

晚餐时，餐厅里的气氛依旧压抑。队员们默默吃着饭，眼神交流都带着小心翼翼。凌曜坐在主位，面无表情地用餐，速度比平时稍快，结束后便起身离开，没有多看那个空着的座位一眼。

但当他经过夏辰紧闭的房门前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停留，径直走向了二楼的分析室。

他需要工作，需要用无穷无尽的战术、数据、对手分析来填满自己的大脑，才能压制住那些不断试图翻涌上来的、关于某个少年的纷乱思绪。

分析室的灯亮到深夜。

与此同时，夏辰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电脑屏幕上开着游戏客户端，但他并没有排队。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好友列表里那个灰色的ID——Dawn。

队长……现在在做什么？

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是不是觉得他任性又麻烦？

下午冲出门后，他无处可去，只能在基地后面的小花园里呆坐了整整两个小时。冷风吹得他头脑发昏，却吹不散心里的委屈和难过。

他后悔了。后悔当时为什么那么冲动，为什么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明明知道队长压力很大，明明知道战队正处于风口浪尖……

可是，那句“不要浪费大家时间”真的太伤人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心情如同乱麻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电话，而是一条新信息。

来自那个陌生号码。

夏辰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抓过手机。

【Spark选手，考虑得如何？我想你应该已经体会到，单方面的忍耐和避嫌，并不能换来风平浪静。有些人，只会得寸进尺。——Viper】

夏辰的手指瞬间收紧。

Viper的话，像毒蛇一样，精准地咬在他最不安的神经上。

他死死盯着那行字，呼吸变得急促。下午训练赛的压抑，队友的窃窃私语，凌曜冰冷的眼神和话语，还有网上那些恶毒的猜测……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逼疯。

是啊，忍耐有什么用？避嫌又有什么用？那些人根本不会放过他们！队长一味地推开他，只会让那些人更觉得他们心虚，更变本加厉！

一股夹杂着叛逆和破罐破摔的冲动，猛地冲上他的头顶。

他手指颤抖着，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回复过去。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瞬间，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小辰，睡了吗？”是教练的声音。

夏辰猛地回神，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他慌忙将手机屏幕锁屏，塞到枕头底下，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还没，教练，门没锁。”

教练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看你晚上没吃饭，给你送点吃的。”

夏辰低下头，有些心虚：“谢谢教练……”

教练把水果放在桌上，打量了一下他还有些发红的眼眶，叹了口气，在他旁边坐下：“还在想下午的事？”

夏辰沉默着，默认了。

“凌曜的话是重了点，”教练语气平和，“但他压力很大，你要理解他。网上那些事，俱乐部压力，还有……”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还有一些别的因素，都压在他身上。他是队长，必须考虑得更多。”

“我知道……”夏辰声音闷闷的，“可是我……”

“可是你觉得委屈，觉得他不近人情，甚至觉得他在故意针对你，是吗？”教练接过了他的话。

夏辰猛地抬头，看向教练。

教练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无奈和了然：“别把你们队长想得太冷血。他要是真不在乎你，就不会在你冲出去之后，一个人在对战室里待到半夜，反复拉看你失误那几波的录像，一边看一边骂自己。”

夏辰愣住了。

队长……看他失误的录像？还骂自己？

“他骂自己什么？”他下意识地问。

“骂自己没处理好，骂自己明明知道你是为什么状态不好，还用了最蠢的方式激化矛盾。”教练看着他，目光深沉，“小辰，凌曜那个人，你跟他相处这么久应该知道，他习惯把什么都扛在自己肩上，习惯用最冷硬的方式去处理问题，尤其是当他觉得某些东西可能会失控、可能会伤害到他在意的人或事的时候。”

“他在意……”夏辰喃喃道，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当然在意。”教练语气肯定，“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非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所有媒体？为什么明知道你会难过，还要逼着你保持距离？他只是选择了一种他认为最能保护你、也是最能保护战队的方式，尽管这种方式……嗯，确实有点混蛋。”

夏辰彻底说不出话了，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最后都化作一种酸涩的胀痛。

原来……是这样吗？

队长不是在嫌弃他，而是在用这种笨拙又伤人的方式……保护他？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夏辰有些无措地问。

“做好你该做的事。”教练拍了拍他的肩膀，“打好比赛，调整好状态。其他的，交给时间，也相信你的队长。他既然选择了正面迎战，就一定有他的办法。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别自乱阵脚，别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当枪使。”

教练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他被枕头盖住的手机方向。

夏辰心里一惊，瞬间明白了教练可能知道Viper联系他的事。

“教练，我……”

“行了，早点休息。”教练打断他，站起身，“明天还有训练赛，别再垂头丧气的了。拿出你打爆Viper那条线时的气势来，比什么都强。”

说完，教练便离开了房间。

夏辰独自坐在床边，回味着教练的话，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他重新拿出手机，看着Viper那条充满挑唆意味的信息，之前那股冲动和叛逆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下来的反思。

他差点就上当了。

如果刚才真的回复了Viper，不管说了什么，都可能被对方截图扭曲，成为攻击队长、攻击战队的又一发子弹。

好险……

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将那条短信删除，然后将号码拉黑。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

虽然和队长之间的冰墙依然存在，但至少，他好像稍微能理解一点冰墙之后的那个人了。

他点开游戏，准备打几盘Rank找找手感。等待排队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凌曜的战绩查询。

最近一场游戏，是在三个小时前。使用的英雄是虚空掠夺者，战绩是华丽的Carry局。

而再往前……是很多场自定义模式的游戏记录，使用的英雄五花八门，但对手……清一色都是元素女皇——他今天玩得一塌糊涂的那个英雄。

自定义模式……队长在用这种方式，模拟对抗，研究怎么破解今天针对他的战术？还是……在练习怎么更好地配合他？

夏辰看着那一条条记录，鼻子忽然有点发酸。

就在这时，分析室的门被推开。

凌曜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走出来，正准备回房休息，却在经过训练室时，脚步顿住了。

训练室里还亮着灯。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专注地盯着屏幕。键盘敲击声清脆而快速，屏幕上，操作犀利的元素女皇正在Rank中大杀四方。

凌曜站在门口阴影里，静静地看着。

屏幕的光映亮少年专注的侧脸，之前那些委屈和颓丧似乎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不服输的锐气。

仿佛感受到了视线，夏辰忽然转过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猝不及防地相遇。

夏辰明显愣了一下，操作都停顿了一瞬，屏幕上的英雄差点因此失误。他慌忙转回头操作，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

凌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他没有离开，也没有进去，只是那么站着，看着那个重新焕发出生机的背影。

几分钟后，夏辰似乎打赢了一波关键团战，趁着回城的间隙，他再次转过头，飞快地看了门口一眼，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凌曜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最终，夏辰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门口的方向，极轻、极快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像是害羞似的，立刻转了回去，重新投入到游戏中。

那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蕴含着无数的含义。

有理解，有歉意，有重新振作的决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笨拙的示好。

凌曜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微微发红的耳廓，紧绷了一天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极其缓慢地，向上弯了一下。

冰墙依旧高耸。

但某些东西，似乎已经在无声无息中，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转身，悄然离开，没有打扰那个正在努力追赶上来的少年。

而在他身后，夏辰看着屏幕上胜利的字样，悄悄握紧了拳头。

队长，我会证明给你看。

我绝不会成为你的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