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桌上的一支蜡烛。

桌上散落着各种旧书，随着烛火摇曳，书影在狭窄破旧的办公室墙壁上晃动。

“所以，就这样吗？”

坐在桌前的中年牧师用一种轻柔却单调的声音问道。烛光映照下，他的脸如同这间老旧寒酸的办公室一样毫无生气。

他盯着面前的官员，又说道：“北方的屠龙者正在指挥红骑士……而你奉伯爵之命去找他时，他已经离开伯布罗克了？”

“……是的，没错。正如我所说，那些奉命秘密带他回来的人行动迅速，但似乎还是晚了一步。从他提前一天离开的情况来看，他应该只在伯布罗克住了一晚。”

“那是两天前的事了。”

“对。今天才收到报告，但因为是秘密进行的，我能知道也是运气好。伯爵打算只将这一消息告知您，主教大人，然后通报给大教堂。”

“原来如此……确实该如此。教会已经下达了严格命令，要对他保持缄默……”

“我把这事告诉您可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官员笑着小声说道。

他是一名密探，靠向牧师传递伯爵的事务来换取钱财。

牧师轻轻叹了口气，假装没注意到对方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

“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听到关于屠龙者的消息……真是遗憾啊，就连教会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们所在的城市距离伯布罗克步行只需四天，骑马的话时间能缩短一半。

“要是我能早点知道，肯定会想办法和他见上一面的。所以，你也不知道他们可能会去哪儿？”

“不知道。看来连伯爵也不知道。他们越过贝尔隆德的边境前往伯布罗克，所以只能猜测他们往西或者往南走了，没有具体线索。”

“嗯……我明白了。”牧师终于点了点头。

听同样的故事听两遍是他多年的老习惯了，这是最基本的核实方法，用来检查是否有出入。

他默默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放在桌上。袋子里传出硬币碰撞的叮当声。官员在烛光下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迅速抓起袋子，鞠了个躬。

“一如既往地感谢您，牧师。”

“该感谢的是我。你在为教会的隐秘耳目效力，光辉女神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他的声音显得空洞无力。官员并不在意，他知道牧师的话不过是场面话，毕竟这只是笔交易，他对这位中年牧师的野心毫无兴趣。

“要是还有其他消息，我会再回来的。”官员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门关上了，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

牧师那原本就阴沉的眼睛变得更加冰冷，仿佛吸收了光线而非反射。他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关上了窗户，尽管外面已经天黑。微弱的烛光勉强照亮了房间。

牧师重新坐回桌前，终于轻声嘀咕道：“没想到他离得这么近……要是我能早点知道，肯定会想办法把他留下来的。”

他的话和之前差不多，但语气却截然不同。

屠龙者是教会选定的新圣人候选人，然而，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敬意或尊重，只有冰冷的遗憾。

这也难怪，尽管他身着牧师长袍，但他既不侍奉卢索拉，也不侍奉远古的虚空之神。

回应他祈祷的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存在——一个被囚禁在龙躯之中、被人类打倒的真神。他曾经以为那些低语是恶魔的诱惑，但现在不是了。

他是唯一知晓这片大陆真正历史和秘密的人。

嘎吱。

牧师打开了抽屉。他将蜡放在蜡烛火焰上方的勺子里，拿起笔，开始在一张小纸上书写。

虽然他无法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但这封信会为他的神使提供足够的线索，那个人会想尽办法找到屠龙者的下落。

“……主不会忘记他忠实信徒的功绩。”

他一定会赐予合适的恩赐。也许这次，他会赐予的不仅仅是禁忌知识，还有力量。

“龙之力……”

写完信后，牧师弯下腰。随着咔嗒一声，一个隐藏的抽屉打开了。里面放着一个长长的木盒。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僵硬、灰白的鸽子，蜷缩成一团。牧师把它拿出来放在桌上，将折好的信纸绑在鸟腿上。

他一滴蜡落下，将信封固定好，鸟儿的眼睛立刻变得通红。鸟儿站了起来，仿佛从未僵硬过。它的红眼睛黯淡下来。

牧师站起身，打开窗户。鸽子扑扇着翅膀飞走了，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它的身影很快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剪影，消失在多云的夜空中。

牧师凝视着夜空，庄严地吟诵道：“屠龙者的死亡，将标志着真正的统治者重返这个世界……”

……

他们离开伯布罗克已经三天了。

马车离开了主路，驶入一条平坦的林间小道。

主路上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行人的踪迹了。

为了秘密前往格鲁米，这是他们不得不做的选择。菲利普为了节省马力，一直让马车缓缓前行，但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加快了速度。

就连伊恩也看得出他们已经进入了卢萨尔德。然而，气氛并不紧张。

“……于是，他登上了新任伯查德侯爵之位。我们最近听说的奥伦德尔领主，正是德克兰·伯查德。”

事实上，众人的心情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菲利普坐在车夫座位上，一只手臂搭在他新买的盾牌上，继续说道。

“要是他最终登上王位……”

“那你和伊恩就为他打下了基础。”夏洛特漫不经心地说道。

菲利普点了点头，伸出右手。一道微弱的光芒从他手中亮起，照亮了他大腿上放着的那颗灵珠。

“今天我的故事就讲到这里。现在轮到夏洛特了。”

“等等。我也需要时间来消化你的故事。”夏洛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推着手中的便携磨刀石。

她一只手拿着磨刀石，另一只手握着银剑在打磨。在马背上做这件事可不容易，但她已经用这种方法磨好了两把银剑。

……终于，安静了一会儿。

伊恩从瓶子里喝了一大口酒。他正直接喝着费尔给他的酒。虽然瓶子很大，但他已经喝了将近一半。

正如费尔所说，这酒味道不错，香气更佳。虽然不会让他喝醉，但足以缓解旅途的单调。

“我能喝一口吗？”坐在马车上的梅芙问道。

伊恩毫不犹豫地把瓶子递了过去。

“喝吧，但喝完记得把瓶盖拧紧。”

“好。”

还是不太习惯他这种语气。

伊恩看着圣骑士从他手中接过瓶子喝酒，不禁笑了笑。

自从离开伯布罗克后，梅芙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很大变化，把他当成了亲密的朋友。

当然，一旦开始战斗，她又会恢复成那种一本正经的语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了，先生。”菲利普转过头来说道。

他抬起的掌心放着一颗已经变成白色的灵珠。伊恩走上前，接过灵珠。他凝视着这颗看起来像是有迷雾在其中旋转的珠子，点了点头。

“对，好了。干得不错。”

伊恩满意地摸了摸灵珠，然后把它收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就算是一颗低级灵珠，那也是灵珠。在需要强大火力的时候，它能派上用场，尽管会消耗他的魔力。

菲利普活动了一下右手，又说道：“你还有几颗？我们继续吧？”

“这些就够了。你也需要为你的圣物保留体力。”

“好吧。那我就放心了。我原本还担心女神的恩泽无法触及这里，现在看来没问题。”

“晚上还是要小心。白天也尽量别让人看到。”

菲利普点了点头，看了看周围稀疏的树林。

“只要穿过这里就应该没事了。这里有很多开阔的平原，有点让人担心，但周围总是有树林。我们也许能平安到达格鲁米。”

希望如此。

伊恩耸了耸肩，菲利普拿起一块油布，开始擦拭他的盾牌。虽然他没有像伊恩那样买那么多新装备，但也添置了几件新装备，而且他特别喜欢这几件。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帝国的高级装备。虽然伊恩怀疑这些装备撑不了几场战斗，但目前还没必要指出来。

“连一只野兽都看不到。要么它们都逃走了，要么这片森林里有凶猛的怪物。”夏洛特一边挥舞着剑，一边小声嘀咕道。

菲利普一边擦拭盾牌，一边问道：“卢萨尔德不是吸血鬼的领地吗？这里还会有怪物吗？”

“它们以人类为食。它们可能需要替罪羊来背锅。”伊恩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然后退后一步。

菲利普微微皱了皱眉。

“那它们可能会用怪物当爪牙。”

“有可能。”

吸血鬼有各种制造爪牙的方法。它们可以把人变成有智力的食尸鬼，也可以用黑魔法和真血的力量来奴役它们。怪物也不例外。

“这种生物可不容易杀死。就算受了致命伤也能继续战斗，所以要时刻保持警惕。必要时，用你的神圣力量。”

“好的，我会记住的。”菲利普点了点头。

夏洛特一边磨剑，一边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他们都知道战斗很快就会来临。

伊恩转向梅芙，又说道：“梅芙，你也一样。你不能再随意使用神圣力量了。”

“好的。希望我不会用到它。”梅芙放下瓶子，呼出一口气，仿佛在品味酒香。

伊恩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问道：“使用你的神圣力量有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

“就是使用神圣力量的条件。之前，你只能为了复仇而使用它。我猜现在也差不多吧。”

“没错。女神只为复仇赐予祝福。不一定是我个人的复仇。我也可以代表那些为失去珍贵之物或所爱之人而悲痛的人复仇。女神支持正义的复仇。”

“那之前是怎么回事？我流血的时候你就开始使用神圣力量了。”伊恩问道。

“我们和那些恶心的哥布林战斗的时候吗？原来多亏了你啊，伊恩先生。现在我可算明白了。”菲利普说着，点了点头。梅芙停顿了一下。

梅芙清了清嗓子，说道：“看到对我来说重要的人受伤，就足以成为复仇的理由。”

“所以，你才说希望用不到神圣力量。”伊恩若有所思地说道，他看了一眼梅芙，梅芙点了点头。

“是的。那就意味着有人受伤了。”

“但我受伤的时候，你没用那么强的神圣力量，不是吗？”菲利普突然问道。

梅芙立刻回答道：“那只是划伤而已，不是吗？是你太鲁莽才受了伤。”

“哦……伊恩先生的伤一定更严重。”

“当然。他当时头破血流。”

我觉得没那么严重。

伊恩挠了挠脸颊，看着梅芙认真地说着。他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她能使用圣使之力的条件。

梅芙又清了清嗓子，伊恩漫不经心地补充道：“那到时候，我可以再受点伤。”

“什么……？”梅芙睁大眼睛看着伊恩。伊恩耸了耸肩。

“只要能激起你的复仇之心，应该就够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别做那种事。受伤总是会导致危险的情况。”梅芙的语气又变得严厉起来。

伊恩轻轻笑了笑，悠闲地回答道：“别担心。你没听说过吗？我全身骨头都碎过也活下来了。当然，是在白金龙的帮助下，但只要不是像那次那么严重的伤，我很快就能恢复。”

“……”梅芙皱着眉头，一时语塞。

伊恩是认真的，他很自信，除非脖子被割断、脑袋被砸碎或者心脏被刺穿，否则他不会死。

他的各种抗性和恢复能力早已远超常人。也许就算断了一根手指也能重新长出来。尽管他并不想测试这是否真的可行。

“那你也能替我复仇吗？”夏洛特突然插嘴道。

梅芙迅速将目光转向她。

夏洛特又说道：“我比任何人都想向那些蝙蝠混蛋复仇。”

“好的……如果是失去了珍贵之物，女神会认可的。但你就不能参与这场战斗了。你能接受吗？”

“……不参与战斗？”

“如果我替你复仇，那就意味着你失去了复仇的权利。如果你自己复仇，那我就失去了资格。”

“那可不行。算了。”夏洛特立刻回答道，然后移开了视线。磨刀石与剑刃摩擦的声音继续响起。

梅芙一直面带淡淡的微笑，仿佛预料到了夏洛特的反应。她察觉到了伊恩的目光，转头看向他。伊恩轻轻点了点头。

“看来没有别的办法了。”

“……”

“别担心。如果需要用到你的神圣力量，不管我想不想，我都会流血的。”

“……好吧。”梅芙终于回答道。她早就放弃了改变伊恩固执的念头。

夏洛特立刻转头看向伊恩。“我已经磨好剑了，伊恩。”

“哦，这是我的。”

难怪你这么用心。

伊恩接过银剑，从剑鞘中抽出一半。剑刃锋利得令人不寒而栗。虽然很快就会变钝，但至少能砍人几下。

伊恩将剑鞘系在右腰上，一直看着的菲利普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么，我们现在能听下一个故事了吗？”

“……”

“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明白战神为什么会对伊恩先生感兴趣，但我无法想象他会侍奉那个神。我们说的可是伊恩先生啊……”

“伊恩并不侍奉卡哈。”夏洛特几乎是用一种和善的语气说道。

菲利普和梅芙的眼中都闪过一丝好奇。

菲利普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问道：“那么，战神选择了一个不侍奉他的人作为他的冠军？以卢索拉之名……这是怎么回事？”

又来了。

伊恩摇了摇头，向梅芙伸出手。“再把瓶子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