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连夜赶路。他们穿过黑暗的森林，没有点燃火把，甚至没用新买的魔法石灯。

虽说午夜时分的森林比开阔的田野要暗得多，但对除了菲利普之外的众人来说，这算不上什么问题，因为其他人都有出色的夜视能力。

嗒嗒，嗒嗒。

马匹戴着遮眼罩，防止它们因恐惧而惊慌或耗尽体力。

这些东西都是从费尔那里买的。通常情况下，伊恩不会考虑买这些，但物品信息显示它们对某些状态效果有抗性。

即便是在夜间行进，马匹的呼吸依然平稳，这说明遮眼罩起到了一定作用。和其他边疆王国一样，卢萨尔德的天空总是笼罩着不祥的乌云。森林里一片寂静，只有成群的鸟儿飞过，让夜空中的乌云显得愈发漆黑。

“菲利普，开始找地方停车。”伊恩吩咐道。

“是，主人。我就等您发话呢。”菲利普迅速回应道，同时瞥了夏洛特一眼，寻求她的协助。夏洛特舔了舔嘴唇，环顾四周，看上去十分熟练。

在平原的森林里，总有一些地方长着茂密的灌木丛或小树丛。

“那边看起来不错。”夏洛特很快说道，指了一个方向。

菲利普立刻驾着马车朝那边驶去。

“啊，我看到了。确实很合适。”菲利普眯着眼睛，看向黑暗中说道。

他们安营扎寨的方法是把马车停在灌木丛或树丛之间，然后把马拴在里面。

菲利普按照惯例停好车后，夏洛特开始给马准备草料，还不忘往里面拌上一些附近新割的青草。

伊恩和梅芙则清理马车内部，好让他们能躺下休息。虽然不太舒服，但足够他们两两蜷缩着休息了。

自从离开伯布罗克后，这就是他们惯常的露营方式。他们没有生火，不过好在天气还算温和，不用火也能睡。

“你们俩先休息。今晚我们俩先守夜。”菲利普从马车车顶探出头来说道。

伊恩和梅芙没有异议，点头答应了。虽说他们都不会马上睡着，但他们知道菲利普和夏洛特经常承担大部分工作，所以并不介意。

伊恩和梅芙在地板和座位上躺了下来，他们已经很熟悉这些位置了。伊恩转身面向墙壁，闭上眼睛，耳边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菲利普的轻声细语。

“吸血鬼不是喜欢月亮吗？我还以为我们一进入卢萨尔德就能看到月亮呢，结果这里也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菲利普对夏洛特说道。

夏洛特的声音从车夫座位上传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狼人倒是有可能，吸血鬼也这样吗？”

尽管情况如此，夏洛特还是对菲利普的闲聊回应最为积极。这是她和忒萨娅一起旅行时养成的习惯。所以他们俩通常会一起守第一班夜。而梅芙和伊恩则喜欢安静，常常跳过不必要的交谈，尤其是在守夜的时候。

“真的吗？我还以为吸血鬼喜欢新月，狼人喜欢满月呢。”菲利普听起来很惊讶。

他又说道：“我还以为你和忒萨娅一起旅行了那么久，你会知道呢。”

“我肯定告诉过你。她知道的不多。关于吸血鬼，你知道的可能比她还多。”夏洛特回答道。

听到夏洛特把忒萨娅说得像个傻子，伊恩不禁暗自发笑。

忒萨娅确实知道得不多，但她学得很快。她听过的故事，哪怕只是随口一提、没当回事的，她也绝不会忘记。如果她还活着，她一定会记得和伊恩的契约，还有一起去卢萨尔德的承诺。

“我还是不敢相信。听了夏洛特的故事，很容易忘记她是个恶魔。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恶魔……”

“她一开始不是那样的。我从没想过我最后会救她。”

“啊，你说过你们一开始关系不好。”

“比不好还糟。我本来打算亲手杀了她。”

“哇……对了，你能多跟我说说你们的关系吗？”

伊恩不再听那两人的低声交谈。一部分原因是那些闲聊没什么意思，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另一种声音让他心烦意乱。

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他一开始以为是树在摇晃，但那种低沉、持续的声音一直不断。当然，有一股凉风正从马车的缝隙里钻进来，但他却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感。

这让他更加烦躁，因为他没有感觉到任何杀气，不像被针扎或被泼冷水那样，也没有感觉到任何黏糊糊的魔力。

没错，这里出奇地平静。

伊恩得出结论，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能清楚地看到马车内部。

“睡不着？”梅芙轻声问道。

伊恩慢慢站起来，回答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无需更多解释。菲利普和夏洛特的交谈戛然而止。梅芙也坐了起来，伸手去拿她的盔甲和装备。

伊恩走出马车，从马匹旁边经过。他一直走到和营地拉开一段距离才停下。夏洛特拔出了她的獠牙剑，菲利普则戴上盾牌，绕到马车后面查看。

呼——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席卷了伊恩的全身。他那双闪烁着风系光芒的眼睛平静下来，那些只有直觉高度敏锐的人才能勉强察觉到的魔法残余，消散在风中。

“……！”仿佛这是一个信号，远处的树木上开始出现点点红光。它们都出现在树上，很快就布满了周围。

“乌鸦……？”夏洛特喃喃自语道。

无数的乌鸦密密麻麻地栖息在树枝上，盯着中间的那辆马车。它们那发着红光的眼睛黯淡下来，接着乌鸦们开始扑扇翅膀。森林的天空随着它们成群起飞而暗了下来。

“卢索拉在上啊。”菲利普喃喃自语道，紧紧握住他的剑。他的叹息声被乌鸦那令人恐惧的叫声淹没了。

然而，这还不足以影响到伊恩。他冷静地观察着在头顶盘旋的鸟群。乌鸦们很快就聚集成一团，然后像一道黑色的波浪，带着闪烁的红光，朝着伊恩俯冲下来。

“……？”

冲着我来的？

伊恩歪了歪头，然后稳住身形。他握紧剑，剑身上开始有闪电噼啪作响。

呼——

乌鸦群突然被一股升起的旋风卷走，四散开来。波浪中的缺口很快就被后面的乌鸦填补上了。

伊恩立刻伸出左手。

呼——

伊恩面前竖起了一道力场，乌鸦撞在上面，就像撞在窗户上一样，爆成血水和羽毛。然而，它挡不住所有的乌鸦。

伊恩周围被一群黑鸟淹没了。力场的表面裂开的速度比消散的速度还快。很快，它就无声地破碎了。

不过，它还是为伊恩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让他把闪电集中到剑上。他将闪闪发光的剑刃刺向冲过来的鸟群。

轰——噼里啪啦！

在扑扇翅膀的声音中，一阵沉重的轰鸣声响起，闪电像蜘蛛网一样向四面八方蔓延。闪电掠过伊恩，击中了朝着他这队人冲过来的乌鸦。

乌鸦们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后面的乌鸦分成两队，被迫向左右两边分开，抽搐着倒下。虽然数量瞬间大幅减少，但剩下的仍然不少。

伊恩的目光在两队乌鸦之间来回扫视，突然又看向前面的天空。从主群中分出来的一小群乌鸦正径直朝他飞来。那些被旋风屏障打散的乌鸦重新聚集了起来。

能挺过那一下还不死。哼，显然它们不是普通的乌鸦。

伊恩心想，又看了一眼在黑暗中再次盘旋的两队乌鸦，然后迅速回头。

“保护马匹！它们的目标是你们！”

“明白！”刚从马车里出来的梅芙拉下面罩，大声喊道。她拔出剑，站在马匹前面警戒，菲利普的声音随后传来。

“主人！看前面！”

我知道。

伊恩默默地回应了菲利普，用灰色的眼睛盯着飞过来的乌鸦。那些鸟已经进入攻击范围了。伊恩伸出左手，似乎早有预料。

呼——

一股狂风从他手中涌出，吹散了鸟群。伊恩举起剑，纵身一跃。是时候把它们一个一个砍下来了。

营地的情况也差不多。两群乌鸦分别从左右两边飞来，像潮水一样将他们包围。那声音就像暴雨倾盆而下。夏洛特蹲在马车车顶上，随时准备出击。

“……”

菲利普站在梅芙对面，看着朝他涌来的黑色浪潮，叹了口气。要是被卷进去，连骨头都不会剩下。他身后的马匹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就算皮糙肉厚的北方马也会被撕成碎片。

就在那浪潮快要将他淹没的时候，菲利普伸出握着剑的手。

呼——

一道耀眼的光幕在他周围亮起。乌鸦群撞在屏障上，不是被弹开，而是瞬间被烧成了灰烬。这证明它们要么是不死生物，要么是受到了黑暗魔法的影响。

轰——

另一边，梅芙和乌鸦正面交锋，她全身噼里啪啦作响，就像炸豆子一样。尽管它们是黑暗的爪牙，但终究只是鸟而已。它们无法穿透她的全身板甲，但攻击却持续不断。她不仅没有只是被动挨打，还开始挥剑砍向乌鸦。

她的速度快得惊人，比平时还要快。她挥出的剑弧像星光一样在她周围闪烁，形成了一个看起来像剑之屏障的东西。这几乎是一种魔法般的技巧，但梅芙却毫无敬畏之意地移动着，将全部力量都倾注在她的动作中。

被砍断的鸟儿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它们的喙异常大，中间凸起，露出里面锯齿状的小牙。

啪！唰！

菲利普用左手挥动盾牌，击落了那些绕过梅芙的乌鸦，同时用右手维持着光幕。多亏了神圣力量储备充足，光幕依然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一边是不停燃烧、不断制造光亮的乌鸦群，另一边则是拼命保护马匹的战斗。

唰！啪嗒！

夏洛特灵活地移动着，跳过马匹，精准地砍杀。她每挥一次剑，都能砍倒一片乌鸦。尽管场面混乱，但这场遭遇战持续的时间比感觉上要短。幸存的乌鸦胡乱地飞着，拼命寻找着任何空隙。

尽管他们奋力防御，但他们只有三个人。每当他们呼气或落地时，难免会出现一些小空隙。

嘶——

一只乌鸦咬住了一匹马的侧身。那匹马扬起前蹄，嘶鸣起来。

哐！

菲利普用盾牌击中了咬住马侧身的乌鸦，他咂了咂嘴。没时间查看马的状况了。眼下最要紧的是神圣屏障，由于乌鸦不停地撞击，屏障正在迅速消失。

哦，卢索拉在上啊，菲利普默默祈祷着，握紧了剑。

“你们坚持得不错。”伊恩滑到他身边，他的剑已经浸满了鲜血。

“大家聚拢！”

伊恩的眼睛闪烁着灰色的魔法光芒，他大声喊道。梅芙跳了回来，夏洛特翻滚落地，蹲了下来。

呼——

一阵猛烈的旋风在营地周围刮起，把乌鸦像纸一样吹散。众人喘了口气，迅速在四个方向摆出防御姿势。天空中的黑色影子重新集结，再次俯冲下来。

我不能把它们都烧了。该死。

伊恩一边嘟囔着，一边揍飞一只乌鸦。使用红色魔法的风险太高了。这里的环境很容易引发野火，燃烧的乌鸦掉下来会把一切都点燃。更不用说他们的位置会被发现，马匹和马车也可能着火。

使用像链状闪电这样的风系魔法也很棘手。在混乱的情况下，它可能会电到马匹，甚至他的同伴。使用像冰墙这样的魔法会极大地消耗他的魔力。

……怎么到最后，近身战斗才是最有效的？我明明是个法师啊。

尽管这么想着，伊恩还是继续挥舞着剑和拳头。其他人也都在认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意识到乌鸦并不是一直盯着他们攻击，这让他们的应对轻松了许多。他们周围现在已经铺上了一层黑色的乌鸦尸体。

死乌鸦在他们周围堆了起来，形成了一层黑色的地毯。

呼——

数量明显减少的乌鸦群终于撤退了。

“呼……呼……”

众人喘着粗气，看着那些影子消失在黑暗中。他们身上沾满了羽毛和鲜血，但没有人受伤。就连菲利普也没有受伤，不过他脱下盔甲后可能会发现几处淤青。

“谁能想到我们会被乌鸦逼到这种地步……”菲利普喘着气说道。伊恩则检查着那匹倒下的马。

它的侧身被撕开了，肉被挖走了一块，鲜血直流。

妈的……唯一的伤亡偏偏是马。

伊恩咂了咂嘴。没时间等这匹马恢复了。它可能已经被感染了。因此，他们只能把它放走，离开这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匹北方马没有受伤。

“它们好像是冲着马匹来的。只有我这么觉得吗？”梅芙喘着气问道。她拉上面罩，看着伊恩，脸上汗珠闪闪发光。

坐在马车车顶上的夏洛特拂去乌鸦的尸体，看着伊恩。

“我也注意到了。”伊恩站起身来说道。

菲利普简短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们都这么想。但为什么？它们攻击我们不是更合理吗？”

“它们可能是想在我们活着的时候，让我们失去行动能力。”

“……你是说它们想破坏我们的交通工具？”

“不然还能为什么？”

“那这些就是某种侦察兵了。”梅芙踩碎了一只还在抽搐的乌鸦。

伊恩跳上马车车顶，点了点头。“很有可能。看来我们已经进入吸血鬼的狩猎区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游戏中的一段记忆。他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那时是一群不死猎犬，而不是乌鸦。

这似乎是卢萨尔德广泛使用的一种战术。

“既然侦察兵没能达到目的……”

伊恩凝视着森林的黑暗深处，转向梅芙，又说道：“主力部队很快就会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黑暗中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