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晚,音乐楼 22:15。
阮星尔把最后一遍《爱的礼赞》拉得飞扬跳脱,收弓时马尾辫一甩,像只刚洗完澡甩水的小柯基。 “收工!” 她啪地合上琴盒,指尖还在愉快地打节奏。灯忽然闪了两下—— 嗤啦。 整座楼瞬沉进一团黑墨。
台风夜的风撞得窗户嗡嗡作响,树影张牙舞爪。 “诶?停电?” 阮星尔眨眨眼,黑暗像毛毯一下子兜头罩下。她的活泼被按了暂停键—— 怕黑,是她从小到大没改掉的 bug。 手机在琴盒最底层,4% 的红血条闪两下,自动关机。 “……不是吧,关键时刻掉链子!” 尾音在发抖。她攥紧弓杆,像抓一根救命荧光棒,可木头不会发光。 走廊外雷雨交加,雨声像无数细小的指甲挠门。
阮星尔贴着墙根,一寸寸往前挪,嗓子发干: “有人吗——?” 黑暗里,忽然响起一道低低的男声。 “别动。” 那声音就在半臂之外。阮星尔吓了一跳,脚跟踩到自己的鞋带,整个人往前扑—— 啪。 额头磕在温热而平整的“墙面”上。鼻尖嗅到淡淡雪松味,还混着铅笔屑。
“墙?”她咕哝,伸手摸了摸——衬衫扣子,锁骨,还有……心跳。 “季衔青?”她猛地抬头。
“嗯。” 黑暗中,季衔青的声音比平常低两度,像雪岭夜里结的第一层霜。 “总闸跳了,我来看看。” 阮星尔“哦”了一声,可尾音还在颤。她努力让语气轻快:“那、那我请你当导游!黑灯瞎火,我路痴。” 话说得轻松,指尖却攥紧了他的袖口,像抓住最后一根安全绳。
季衔青没再说话,只是手腕一转,掌心向上。 意思很明显——给你牵。 阮星尔愣了半秒,大大方方把手放上去,嘴里还给自己配音:“滴——学生卡!” 掌心相贴,季衔青才发现她手心全是汗,冰凉。 他微微收拢指节,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怕。” 一步,两步。 钢琴凳、乐谱架、节拍器……黑暗把每件物品的轮廓都放大成怪兽。
阮星尔每踩一次地板,都会小声“报数”:“第三块砖,没塌;第四块砖,安全……” 她喋喋不休,像在驱散恐惧。 走到琴房最里侧时,雷声轰然炸开。 阮星尔“呜”地一抖,整个人往前一扑,额头再次撞进季衔青怀里。
这次她听见他的心跳——咚、咚、咚—— 比雷雨还响,却奇异地安抚。 “你心跳好快。”她小声说,怕黑让她感官放大十倍。
“……嗯。” 季衔青喉结滚动,耳根在黑暗里烧得通红。 又是一道闪电。 短暂的白光里,阮星尔看见他眼尾那颗浅色泪痣。 她忽然忘了害怕,抬手戳了戳那颗痣:“这里,会发光耶。” 指尖轻碰即离,季衔青呼吸猛地一滞。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背脊抵到钢琴。黑键被压出闷哑的和弦,像一声不合时宜的告白。 阮星尔被那声低音吓了一跳,随即笑出声:“钢琴也在给你伴奏?” 她笑得弯了眼,黑暗里看不见,但笑声像一串小灯泡,叮叮当当亮起。
季衔青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 “别动。”他低声又说一次,却不再是提醒,而是请求。 阮星尔乖乖站着,感觉他松开手,窸窸窣窣在口袋里摸什么。 咔嗒。 一束细小的光从他指缝溢出——是一只迷你手电筒,仅拇指长,光却温柔。 “模型室顺的。”他解释,语气淡淡,“应急。” 阮星尔眼睛一亮:“借我照照脸,我看看有没有鬼。” 她凑过去,光晕里一张小脸被照得莹白,鼻尖一点汗珠,像颗碎钻。 季衔青垂眸,目光落在她因为惊吓而泛红的耳尖,喉结又滚了一下。 “鬼没见到,”
阮星尔嘟囔,“只看到我额头撞红的包。” 她伸手去揉,却碰到他冰凉的指尖。 两人同时一僵。
外头雨声渐小,远处传来电工的喊话:“送电了——” 灯光刷地亮起,刺眼得让星尔眯起眼。 季衔青第一时间别开脸,耳尖红得滴血。
阮星尔恢复了小太阳模式,冲他晃了晃那只迷你手电:“导游费我先欠着!改天请你喝冰镇西瓜汽水!” 季衔青“嗯”了一声,把电筒塞回口袋,声音低哑:“……早点回宿舍。” 阮星尔挥手往外蹦,马尾在灯下晃出一道光弧。 季衔青站在原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左胸—— 那里,心跳还在为她狂敲。
窗外,雷雨停了。 琴房门口,阮星尔回头冲他笑,虎牙闪亮: “雪岭同学,刚刚谢谢你呀!回头一定请你回西瓜汽水!” 随后她提着琴盒快速离开,仿佛对刚才琴房停电的事还有些后怕。
季衔青低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