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庐里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他自己粗重得像破风箱的喘息，还有血滴落在地板上那微弱的“嗒…嗒…”声。周明远瘫在墙根，头歪向一边，眼睛还半睁着，望着屋顶某处虚无，没了半点动静。嘴角那点黑血凝固了，像一道丑陋的疤。
林默瘫在冰冷的地上，骨头缝里都往外冒着寒气。他看着周明远那副样子，看着那扇从中裂开、还在丝丝缕缕冒着黑絮的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跑了那么多噩梦，死了那么多次，都没现在这一刻让他觉得…彻底没指望了。
周明远最后那几句话，像冰锥子钉进他脑仁里。
“…它们…等的…就是…这个…” “…来不及…跑了…” “…‘门’…已经…”
哪个？等什么？门怎么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自己紧攥着的右手上。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硌着里面那张粗糙的纸。
是…这张纸条？
这东西…才是关键？不是他？
一股说不清是麻木还是疯狂的情绪慢吞吞地涌上来，压过了部分的恐惧。他喘着粗气，用那条还算完好的右胳膊肘撑起上半身，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往周明远那边挪。
地板上冰冷粗糙，碎石子和药罐碎片硌得他生疼。每挪一下，左臂伤口和喉咙就跟刀割一样。他挪到周明远身边，喘得厉害，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伸出颤抖的右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探向了周明远摊开在地上的那只手。指尖碰到冰冷的皮肤，激得他一哆嗦。他笨拙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去掰周明远紧握的手。
周明远的手指僵硬得厉害，像是死前用尽了最后力气抓着什么。林默费了好大劲，才把他蜷缩的手指掰开。
掌心摊开，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黑红色的血痂和一些纸灰的残迹。
不是这里。
那…
林默的目光移向周明远另一只手臂——那只一直垂着、被他用大衣袖子遮住的、有着陈旧疤痕的手。
他咽了口带血的唾沫，喉咙疼得他缩了一下。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捏住了那只手的袖口，一点点往上掀。
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刺耳。
袖子被掀开。
露出的手腕皮肤苍白，微微发青。而在那苍白之上，一道深紫色的、扭曲狰狞的陈旧疤痕盘踞其上，如同某种恶毒的活物烙印进皮肉里。
那疤痕的形状…林默的眼皮猛地一跳！
虽然更陈旧，颜色更深，但那扭曲的走势，那末端细微的分叉…几乎和他左臂上那个不断溃烂渗出黑丝的“阴蚀”伤口…一模一样！
周明远…以前也…？！
就在他被这发现震得心神失守的瞬间——
“滋…滋滋…”
一阵极其细微的、像是电流短路又像是某种活物蠕行的声音，突然从房间那扇裂开的木门方向传了过来！
林默猛地抬头！
只见那焦黑的裂缝处，飘散出的黑色絮状物突然变得浓郁起来！它们不再消散，反而开始相互缠绕、聚合，如同有了生命般，缓缓地、扭曲地…向着房间内部延伸…
像是在…试探着…构建着什么…
同时，地上那滩暗沉粘稠、正在缓慢扩大的液体，表面也开始极其诡异地波动起来，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正要浮出来…
不能再待下去了！
林默的心脏再次疯狂擂鼓！他连滚带爬地向后缩，背脊撞上另一个翻倒的木架，残存的瓶罐哗啦作响。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撑地想要爬起来，却猛地按在了一小堆冰冷的、粉末状的东西上——是之前被打翻的、某种药力极强的药粉残渣！
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被无数细针同时扎刺！紧接着，一股狂暴灼热的能量顺着手臂猛地窜向他全身，冲击着他几乎枯竭的精神和肉体！
“呃啊！”他痛得低吼一声，眼前瞬间闪过无数混乱破碎的幻象——扭曲的走廊、深海的阴影、玩偶残肢、还有…静庐之外、城市夜晚冰冷的街道景象…
这药粉…似乎剧烈地刺激了他那种“锚定”的能力？或者说…感知？
就在这短暂的、药力带来的剧烈刺激和感知放大中——
他的目光猛地被房间角落、那片之前周明远绘制过符文、此刻却已经焦黑一片的墙壁吸引了过去！
在那焦黑的墙壁深处…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正在发生一种诡异的…“褶皱”？
像是平静水面下突然出现的漩涡，又像是旧伤疤下的肌肉在不自然地抽搐…那里的“现实”…正在变得极其稀薄和不稳定！
另一个“点”！一个正在形成的、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点”！而且…似乎通向…外面？！
不是通往某个具体的噩梦，而是…现实世界？！
希望如同濒死的火星，猛地在他彻底冰凉的胸腔里爆开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再也顾不上周明远，顾不上那不断从门缝延伸进来的黑色絮状物，顾不上地上波动越来越剧烈的粘稠液体！
他手脚并用，朝着那片焦黑墙壁、那片空间正在发生诡异“褶皱”的角落，疯狂地爬了过去！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那里散发出的、一种极其不稳定的、仿佛随时会崩溃的空间波动！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从“褶皱”另一端渗透过来的…夜晚城市冰冷的空气味道！
是真的！能出去！
他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用尽最后力气，朝着那片扭曲的“褶皱”，猛地扑了过去！
这一次，穿越的过程短暂而剧烈，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挤压后又猛地弹射出去！
“砰！”
他重重摔落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摔得他眼冒金星，差点背过气去。
夜晚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叶，带着汽车尾气和灰尘的味道，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新！
他抬起头——
眼前是狭窄的、堆放着杂物的后巷。远处传来模糊的车流声。头顶是一线被高楼切割开的、灰蒙蒙的夜空。
是现实！他真的从静庐里出来了！
狂喜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想要远离这个鬼地方，离静庐越远越好！
但就在他撑起身体的瞬间——
他的右手掌心，之前按在药粉上的地方，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如同烙铁灼烧般的剧痛！
他摊开手掌。
掌心那片皮肤变得通红，甚至微微发烫，上面残留的药粉正在发出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荧光。
而在那片荧光之中…
竟然…
缓缓地…
浮现出几个极其模糊的、扭曲的、仿佛正从他皮肉深处渗透出来的…
暗红色字迹？！
那字迹的形态…和他捡到的那张泛黄纸条上的…一模一样！
林默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逆流！
他猛地扭头，看向静庐的方向——
那栋老旧的建筑沉默地矗立在夜色里，门窗紧闭，没有任何光亮透出，安静得像是坟墓。
但他掌心那灼烧的剧痛和正在浮现的诡异字迹，却像无声的惊雷，在他脑海里疯狂炸响！
周明远死了。
静庐废了。
但这场噩梦…
还远远…
没有结束。
它…或者它们…
已经…
缠上他了。
如影随形。
